“不舒服?没有啊。只是倦怠,非常想睡觉而已。”
张孃孃见她依旧心不在焉的,当然什么都不敢说。
“张孃孃,赵立回来没有?”
张孃孃尚未回答,便听得外面仓促的脚步声,正是赵立跑回来了,在门口低声地:“赵立求见太后。”
张孃孃急忙去开了门。
赵立几步进来,低声道:“太后,京兆王等大臣,全部到北武当了。”
芳菲但觉脑子里轰隆一声。不止京兆王,就连东阳王、王肃、高闾、贾秀等人也悉数赶回来了。除了在前线的李将军、源贺等将领之外,几乎所有朝中重臣都出动了。
弘文帝,他这是想干什么?
他病体快要痊愈了,不张罗着回去,难道连冬天也要在这北武当度过?
这是完全不符合祖制的。
弘文帝口口声声祖制,但是,在这么重大的问题上,他难道就不怕大臣们反对?
她忽然想起罗迦来,这一转念,内心也抖起来。这么多人,再一次汇聚北武当,弘文帝,他想干什么?
骤然之间,手指伸出,抓住了桌上的虎符,就连指甲都苍白起来。
可是,罗迦本人,是梦是真?
自己梦见罗迦,难道弘文帝也梦见罗迦?天下,哪有那么凑巧的事情?
不对!
可是,难道弘文帝是要召集众臣,公布他和自己的“奸情”?
这真是比罗迦还活着,更令人惧怕的事情。
她轰地就跳了起来,背心一阵一阵的发凉。
弘文帝,他真敢这么干?
可是,他明明这些日子,都对自己冷淡得要命,而且为了一个女人,值得兴师动众地找了许多大臣来自己宣布自己的“丑闻”?这纵然有损自己的名声,难道对他的名声不是更大的损失?
这可是“为君者讳”的道理,他难道会不懂?
她心神不宁,完全失去了主意。
赵立等见她如此,也惊了:“太后,您……”
“快说,京兆王等都到了哪里了?”
“他们都留在山下的府邸,还不曾上山来。”
至于弘文帝何时召见他们,到底因何目的,当然不是赵立所能探知的。
芳菲颓然坐在椅子上,风从开着的窗子里吹进来,寒意一阵一阵地沁入身子,可是,此时才晌午刚过呢,为什么看起来跟傍晚似的?
“禀报,陛下有请太后……”
芳菲再一次惊跳起来,但觉这声音,充满了一种强烈的不祥的气息。
这个时候,弘文帝为什么要见自己?
难道是要让自己和大臣们对峙?
芳菲捂着头:“我不舒服,你们告诉陛下,我不舒服,今日没空去。”
传令的正是魏启元,躬着身子,老奸巨猾的双眼垂下:“太后凤体欠安?老奴这就回去禀报陛下。陛下说,若是太后不去,他便亲自来探望太后……”
芳菲再一次跳起来,如被踩了尾巴的猫——当然不是跳的,纵然心内狂跳,态度却是平静,甚至凌厉的。弘文帝尚在病床上,竟然不惜病体,亲自来“抓”自己?
“魏公公,陛下到底有什么要事?”
“陛下的金口玉言,老奴不敢多问,求太后恕罪。但是,老奴揣想,无非是感谢太后的救命之恩罢了……”
芳菲略一思索,也罢,是福不是祸,躲躲藏藏的,也终究不是办法。
“来人,替太后梳洗。”
几名宫女上来,拿出好些衣服。芳菲看着那些厚重而繁琐的礼服,本是不胜其烦的,但是,一转念,便指了一套异常慎重的紫色花边,青黑色太后袍服,十分隆重地穿戴了。凤冠也摆在桌上,珠冠的前排,是六颗同样大小的手指甲大的深海珍珠,光润莹泽。这身袍服,仅仅是在处置乙浑的那次主持大会上,芳菲才穿过,因为实在太过隆重了。
宫女们见冯太后忽然如此盛装,都吓了一跳。
芳菲对镜照了一下,这一身穿戴上去,人仿佛凭空就老了十岁。太后——一个太字,少年也变成了老年。乎乎之间,自己竟然已经是二十七八岁的女人了。她想,至少,也当得起这个“太”字了吧!
她跨出门槛的时候,身子稍微歪了一下。
张孃孃急忙搀扶住她,她扶着额头,觉得眼前一黑,几乎要栽倒,却还是稳稳地站住:“没事。我倒要看看,陛下,是要怎样感谢我这个皇太后!”
玄武宫,静悄悄的。并没有想象中朝臣济济一堂的盛况。芳菲松了一口气,在门口边略一停留,才从容进去。
听得谈笑风生,竟然是通灵道长的。
这一次,可不是不期而遇了,她敢断定,通灵道长也是弘文帝找去的。弘文帝,他这是想干什么?
忽然滋生了惬意,应该装病到底的。但是,已经由不得她犹豫了,魏启元已经在喊了:“太后驾到。”
屋子里的笑声停止了。
“参见太后。”
“太后,你总算来了。”
两种不同的语气,却都是笑容满面。通灵道长但见冯太后也来了,尤其是装扮得如此老气横秋,心里也很奇怪,一转念,见魏启元通报的样子,也明白过来,弘文帝,这是同时召见二人。他想干什么?叙旧?
弘文帝也盯着她,本是充满笑意的脸,看着她头上的太后珠冠,眼珠子很奇异地转动了一下。
芳菲也打量着他。
今日的弘文帝,里里外外,如换了一个人一般。他虽然还是坐在床上,可是,身上的衣服全部换了,那是一身很正式,却又不太张扬的龙袍,头上甚至还戴着一顶轻便的王冠。完全恢复了他的天子之威。
如果他不是坐在床上,还以为他已经全部康复,随时可以金戈铁马了。
“陛下,你已经完全康复了?”
这问候,是出于真心的。
弘文帝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多谢你这些日子的精心照料,朕虽然身子还有点乏力,但是,相信很快就会痊愈了。”
弘文帝的两旁都摆着椅子,通灵道长已经坐了,旁边一张则是空着。
在帝王的寝宫设座,这可是非同凡响的事情,纵然是罗迦,也不曾为任何外臣在寝殿设立过座位。
弘文帝如此厚礼,这是要干什么?
她的目光从弘文帝身上落到通灵道长身上,心里的忐忑加深了。
“太后请坐。”
芳菲看着自己的座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