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说,自己从来不知道这是梦里还是现实。但是,这些都不重要。
只有一个在漫长的孤寂岁月里走过的女人,方明白的那种寂寞和渴望——人人都是血肉之躯,而非土木草石,无情无欲。
这样置身在一个男人温暖而宽大的怀里,是多少次午夜梦回时渴盼过的?
只是期盼得太久太久,事到临头时,反而麻木了,彻底麻木了。就在自己和弘文帝在先帝陵墓之前为了那个孩子做生死辩论,争吵,决绝的时候,就已经彻底麻木了。
糊里糊涂里,也不是没有妥协过的,纵然是弘文帝——纵然是他一起吃饭一起看望孩子的温存时光,也曾让人小小的安慰。
就因为如此,一度,甚至想忽略道德,忽略身份,忽略情感和精神上的妥协——就只是为了一双拥抱的手。
每个女人,最终需要的,都是一双拥抱的手。
有人罩着自己。
却不料,终究还是不能。
深宫漫长,永远只得一个人。
等到她清醒的时候,彻底斩断了这一切,也斩断了一切可能重复发生的温情厚意。
“芳菲……这些年,你真是吃苦了……唉……”
他常常一声叹息,低低的。
她却忽然在他怀里,不可抑止,泪流满面。
敢在谁面前承认自己痛苦呢?
独断专横的冯太后,无情无义的冯太后——一国之内最有权势的女人,谁会认为自己是在吃苦呢?
她的眼泪很快湿润了他的胸口。
他就如小时候一般拥抱着她,仿佛是自己小小的孩子,受尽了委屈,除了自己,再也找不到任何可以倾诉的胸口,再也找不到任何可以倚靠的肩膀。
再强的女人,都会在男人面前示弱——只是需要看那个男人究竟是谁俄而已。
风起,呜呜呜的,正好将她的哭声遮挡,不怕宏儿听到。她肆无忌惮,掩面痛哭,整个人几乎都趴在他的胸膛,一言不发,仿佛是一场梦魇,仿佛在梦中才有的轻松——再也不用顾忌任何的道义的束缚。
甚至,不用顾忌在儿子面前的羞耻。
他也眼眶濡湿,只是抱紧她,听着她的哭声和风声一起,传得很远很远,一声声的,令人心碎。
玄武宫。
弘文帝狩猎归来,大获全胜,随从们抬了整只的老虎,黑熊,鹿子,麂子,獐子等等野物开始整治,整张整张的皮毛下来,露出肥美的肉。
秋季,正是动物们最最肥美的时候,它们饱食了各种丰厚的秋果。尤其是熊瞎子,它们最喜欢在繁茂的老丛林里寻找野生的蜂蜜吃,一抓一把,吃得肥肥甜甜的,身子比往常胖了一倍不止。一剥开熊皮,甚至能清楚地闻到那股蜂蜜的香味儿。
成排的架子上,正在烧烤各种野味。
一坛坛的美酒,正在陆陆续续地搬上来。
弘文帝狩猎三日,在极限的运动奔跑里,显得前所未有的精神,一扫昔日的颓唐凶狠之气,兴高采烈地看自己的收获。
太监给他斟一杯温酒:“陛下,这次狩猎完毕,是不是该启程回平城了?”
“哈哈,是该回去了,耽误这么久了。今晚,设宴一次,明日休整,三日后,就回去。”
老太监魏启元松一口气。
耳边砰的一声,正是炭火裂开,烤鹿肉的香味顿时蔓延开来,弘文帝终于还是忍不住了,怒道:“小太子为什么都不来请安了?朕看,她们是再也不把朕放在眼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