宏儿这才些微放心。
弘文帝端了牛乳,拿了干净的棉布,蘸湿了,一次一次地放在她的唇边。宏儿一直在旁边看着:“父皇,太后下一次什么时候才能醒来啊?”
他眉花眼笑:“不是已经醒了么?这次醒了,就真的活过来了。”
正说话间,听得外面有声音传来:“陛下,道长来了。”
“进来吧。”
道长一进来,看到弘文帝正在蘸牛乳喂冯太后。他立即问:“太后醒了?”
宏儿迫不及待地回答:“道长爷爷,太后刚醒了一会儿,她叫我宏儿,太后叫我呢……您知道么?太后叫我了……”
道长如释重负。
弘文帝抬起头,眼里充满了由衷的感激:“道长,朕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才好。”
每一次的紧要关头,都是道长尽心竭力地拯救。
“道长,你真不愧是我们北国的大国师。”
道长凛然:“陛下过奖了,这是老道的本份职责。”
“道长,朕一定会在全国范围内,大力推广道教。”
道长慢慢的:“陛下,这倒不必。只要陛下大力坚持昔日的改革,稳固成果就行了。”
弘文帝肃然:“道长提醒得是。这些年,朕致力于北国的繁荣昌盛,但是,自觉很多方面,总是不如太后。日后,朕的一切方针大计,都会认真听取太后的意见。”
“陛下英明。”
道长退下去的时候,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弘文帝一眼。
连续的守候,操心劳神,他憔悴得厉害,整个人仿佛老了十岁,眉梢眼角都有点儿灰灰的了。
唯有今日,方带了喜色,整个人,生机在急速的恢复。无论他之前做过什么,无论他有过什么不堪的被人揣测的毒辣——至少,这一刻,他是真心实意的。
他是真心实意希望冯太后活着的。
这一刻,道长心里忽然有点同情弘文帝。
可是,事到如今,谁又能同情谁呢?
道长出去了,门重新关上。
新送来的药汁已经放到刚刚好。弘文帝抱起芳菲,宏儿端着药碗递给他。他端了碗,扶着芳菲喝下去。
她喝得也算顺利,咕噜咕噜地灌下去了一大半。
他放下药碗,她还是没有醒,眼睛紧紧地闭着。
他却很开心,摸着她的已经干枯的手指,柔声道:“芳菲,你不睁眼看看?是宏儿和我啊……是宏儿和弘……我们都陪着你,以后每天都陪着……”
宏儿也很开心,贴在她的耳边,悄悄的说话:“太后,父皇说,他以后每天都会陪着我们呢。还有,父皇不会和您吵架了……”
弘文帝心里酸涩得厉害。
这时,不知道为何,偏偏想起很多的往事,政见的分歧,感情的分歧……自己和冯太后的诸多分歧,归根结底,便来源于自己的妒恨——没错,就是妒恨。
他这时忽然来了精神,将这些日子堆积的奏折都拿到毯子上放着,招呼儿子:“宏儿,来帮着父皇一起看。”
孩子高高兴兴地坐下去。弘文帝拿一卷给他:“念给父皇听吧。”
孩子念起来,念了一小半,眉头皱起来:“父皇,这个字我不认识耶……”
弘文帝哈哈大笑,自己念给他听,拍拍他的脸:“宏儿,等太后醒了,我们和太后一起看,她每一个字都认识。”
孩子又惊又喜:“真的么?一起都和太后一起么?”
“对,吃饭,休息,上朝,都和太后一起。”
再也没有什么能够阻挡他的决心。
从太后到皇后——已经有了小太子这么强大的保障了,难道还不够么?
自己害怕了一辈子,到现在,还有什么值得害怕的呢?
他忽然无所畏惧,充满了信心,也充满了喜悦。
道观里,雨整日的淅淅沥沥。
罗迦站在走廊上,看雨点如珠子一般串成一串一串的,遮天蔽日,无穷无尽。
“主上,太后醒了。”
他笑起来,脸上充满了无形的喜悦和安慰:“我知道。我就知道她一定会醒的。”
道长看他一眼,垂下头去。短短几日,他也老得快,憔悴得快,仿佛在极大的失望里挣扎过一圈,耗费完了精神和心血。
头发,也白得更加令人心酸了。
从希望到失望甚至绝望,原来,只需要几天的时间。
唯有此时,方又振作起来,如听到了极大的好消息,仿佛眼角的皱纹,瞬间都彻底舒展开了。
道长丝毫也没有隐瞒他:“这些日子,陛下都留在慈宁宫,寸步不离。”
他顿了一下,他知道,都知道。他曾经亲眼见到过的。这些夜晚,他都亲眼见过。
只因为他听到了那句“若是她死了,朕就把这条命赔给她!”
就是这一句,充满了杀伤性的强大武器——他只能退开。一步一步的退开,真正如一个死人一般——永远不能觊觎太多。
不,一个父亲,永远不可能真正看着自己的儿子死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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