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通灵道长看到她惊骇莫名的脸,她也不敢说,而是生生地把这句话咽了回去,然后,才说:“道长,我先回去。”
道长立即道:“太后,如今正是危险的时刻,你不宜再轻易行动。”
她苦笑一下,想说什么,但是,还是忍住了,这才告辞而去。
出门,又转回头来:“道长,还有热的参茶么?给我一罐吧。”
道长有点奇怪,但是,冯太后问起,他当然马上答应,侍奉的小道士立即拿了一罐装好的参茶。
芳菲亲自提了参茶,这才慢慢出去。
直到走到弘文帝的陵墓边,才停下脚步。
那时,太阳已经快到斜坡了。
秋日的夕阳,带着一种绚烂的凄凉,将这深黑色的石墓照射得特别的悲哀和寂寞。尽管宏伟浩大,可是,谁知道居住在里面的人的苦楚?
芳菲慢慢地在石墓前停下来,看到上面悬挂的弘文帝的画像——这画像,还是取自他年轻的时候。正是他最好的年纪,唇红齿白,剑眉星目,只是脸色那么苍白,连画师也没刻意的修饰。反而给他增添了一种文弱的风度,一如一个正气凛然的书生。
她静静地站着,心里,滋生出几分愧疚——对他的死,不是不难过的。
可是,再大的难过都比不上和罗迦的重逢——是的,彼时弘文帝尸骨未寒,自己已经和罗迦忘情恩爱。
甚至一度连儿子都忘记了。
那是一个女人内心深处压抑已久的束缚,身子上的,心灵上的,匆匆数年,人,其实都是欲望的奴隶。
她受不了,不想再一辈子被这样拘谨,所以,忘乎所以。
是的,这是对死者极大的不尊重。
何况,他还是她儿子的爹——无论怎样孽缘,无论怎样的悲剧,至少,他是孩子的父亲。
每一个人心底都深藏着一个自私的魔鬼,都希望自己从此能过得幸福快乐。她一度以为,弘文帝死了,一切的障碍就不复存在,自己和罗迦,总有相逢的一日。
却不料,这相逢来得如此短暂。
冥冥之中,难道这是一种无形的惩罚?
许久,她才蹲下去,慢慢地,将杯子取出来,倒了一杯尚温热的参茶。
“弘,我记得你一直不喜欢喝参茶,一直觉得参茶太甜,太腻了,你反而喜欢喝南朝那些清茶……可是,我很喜欢喝,也想带一点给你喝……”
她一边说话,一边将茶水泼在地上。
旧时往日,历历在目。第一次强迫他和参茶,还是他生病的时候,那时,李玉屏刚死,他身受大祭司的蛊惑,精神处于崩溃的边缘,靠吸食一种迷幻剂维持着生命。芳菲发现了,强迫对他进行治疗,灌下去了满满一大盆的参茶,他才得以好转。
“弘,我知道你恨我……临死都在恨我……我也不敢祈求你保佑我或者……罗迦……”她没说“父皇”,只说“罗迦”。
“他这一辈子,也不容易……”
她忽然说不下去了。
谁是容易的呢?
罗迦十几年不见天日的日子,为了儿子,为了自己,为了拓跋家族的名声和荣誉,不得不当一个活死人。
“你可以不要保佑我们,但是,宏儿,他那么小,他是无辜的……他每天都在想念你,你至少保佑他吧……”
一杯热茶洒在地上,一棵青草,仿佛是承载不了如此巨大的能量,被压弯了腰,草叶上,一滴露珠,咕噜着,滚在地上。
这声音那么清晰,就如这一轮的夕阳,随着红光的熄灭,一切的朝露,一切的爱恨,都会被带走。
“太后!”
她惊疑地回转身。
这声音那么清晰,那么脆,透出一股子的明亮。
竟然是小叶伽。
脸上红扑扑的,额头上都是汗珠,显然是奔跑得很仓促的缘故。这个孩子,从来都是老成持重的,怎会忽然跑成这样?
芳菲好生奇怪“叶伽,你怎么啦?”
孩子气喘吁吁的:“太后,我刚才想去找皇上,可是,经过那里……忽然看到一只很奇怪的蝙蝠……”
今天,他本是该去陪宏儿伴读。但是,昨夜宏儿受惊,今日就取消了课程。情况紧急,也没人专门通知他。这孩子去了,才知道皇上还在休息,又折回来。
芳菲立即问:“蝙蝠有什么可怕的?”
孩子十分认真:“那蝙蝠太大了……”
“有多大?”
“有一个人那么高……”他比划着,“这么高……”
那是一个成年男人的身高。
芳菲吃了一惊,怎会有这么大的蝙蝠?“叶伽,你是不是看错了?”
“不!太后,我肯定没看错。我看到那蝙蝠很奇怪,张开羽翼,就像能在草地上翱翔一般。我正想走近一点看,但是,一下就飞走了……”
他手指着草丛的方向,眼神倒并不惊悸,而是充满了好奇:“喏,太后……就在那里……我就是在那里看到的。”
那是一片深浓的草地。
旁边是一座悬崖俏皮,褐色的怪石嶙峋。
“太后,蝙蝠就在这上面,他最初是走的……不是飞的……就像一个人一样行走……是褐色的……”
褐色的蝙蝠?
蝙蝠不都是黑色的么?
怎会出现褐色?
最近的怪事那么多。芳菲不由得留了一个心眼,丝毫也没把这孩子的话当成戏言。
她定了定心神,仔细地看叶伽。
小孩子一本正经,绝无戏言。
这是一个老实沉稳的孩子,有一种远超他的年龄的成熟。
“叶伽,你确定看清楚了?”
叶伽点头,目光并不像以前那样集中,反而东张西望的,就像还在寻找那个蝙蝠的样子,还在比划,心有余悸:“太后,那个蝙蝠看起来好吓人……”
芳菲心里一动:“蝙蝠有没有想要伤害你?”>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