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法之人,正是忠于大宋,忠于朝廷,为天子保留了一份难得的元气!黄文炳,这等大关节大道理,只怕你这个革职的通判,是领会不来的!”
黄文炳仰天打了个哈哈,轻蔑地道:“强盗逻辑,以此为甚!分明是徇私枉法,为己谋利,却偏偏要披上一件光鲜的外衣,你此等行径,与山鬼何异?你在那浔阳楼上所题反诗,说甚么‘他年若得报冤仇,血染浔阳江口’!若你真是忠心于朝廷,你哪里来的这血染浔阳江口的狼心?还有那句‘他时若遂凌云志,敢笑黄巢不丈夫’,你既然‘自幼曾攻经史,长成亦有权谋’,便该知道黄巢是甚么人物——宋公明,我问你,黄巢是谁?”
宋江踌躇不答,西门庆却冷笑着接口道:“黄文炳,你少在书缝儿里斗法!黄巢乃是葬送了唐朝的秀才,正是一位显赫的人物!你当我梁山好汉中没人读书吗?”
黄文炳点头道:“照啊!忠于大宋,忠于朝廷,忠于天子的宋江宋公明,却在诗中以唐朝的大反贼黄巢自比!宋江啊宋江!若你这厮也配称为忠臣,那放眼我大宋,还有叛逆吗?却不叫我可发一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在那疯狂的大笑声中,宋江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最后只是恨恨地道:“燕雀安知鸿鹄之志!燕雀安知鸿鹄之志!黄文炳!你这厮是已革职的通判,本是素行不端之人,从你这种人口中,能说得出甚么好话来?你这种人心里,又有甚么好见识了?”
薛永也道:“黄文炳,你自己屁股上的屎痂子还没揭干净,便少来揭别人的尿痂子吧!你这厮左一个忠义,右一个忠义,难道便算是好人了?无为军的人民管你叫什么你知道吗?黄蜂刺!你哥哥黄文烨人们都叫他黄佛子,你却被叫做黄蜂刺,真是一根肠子里爬出天悬地隔的两号人来了!今日且拔了你这根刺,这就叫做为民除害!”
众好汉听了都喝彩:“好一个为民除害!”
一片喝彩声中,黄文炳仰天叹了口气,摇头落寞地道:“想我黄文炳,寒窗苦读出身,自问学识不差,能力也不在旁人之下,虽混身于官场这个大酱缸中,依然努力保持着自己的本色,勤勉于王事。谁知太高人愈妒,过洁世同嫌,恁大的官场,却容不下我这等人物,最终只落得革职,看尽他人冷眼……”
说着,黄文炳悲上心头,泪光莹然,又凄然道:“我黄文炳痛定思痛,从此昧了自己的一半良心,为了找到晋身之道,不惜牺牲读书人的自尊,扭曲圣人门徒的风骨,让自己的品行浊染得和官场一般颜色,厚颜去攀附蔡九知府这样的纨绔,梦想着有一天能重入朝堂,就此努力钻营,终究会熬到为天下万民秉政的日子。你宋江既然在浔阳楼题了反诗,作为朝廷的忠臣,我自然要将你拿下明正典刑,做一阶我升官路上的踏脚石。只可恨人算不如天算,到头来,却被你这等乱臣贼子占了上风!真真是苍天无眼,上帝不仁!”
宋江“嘿嘿”冷笑:“黄文炳,你踩人上位,真真是刻薄的小人!”
黄文炳昂然道:“不错!我黄文炳就是真小人!但我这真小人,却胜过那些披毛戴角,却偏偏要衣冠粉饰的伪君子多矣!”
宋江额角的青筋连跳了几跳,磨着牙道:“黄文炳!你的口太锋利了!到了这个时候,你竟然还不俯首认罪?!”
黄文炳咬着牙,挺展了腰:“黄文炳无罪!这‘俯首认罪’四字,却加不到我黄某人的头上!”
宋江阴阴一笑:“好!既如此,我就让你见几个人,看看你认不认罪!”
说着,一摆手,吆喝道:“来人呐!把那些人都给我‘请’上来!”
穆家庄的庄丁应声下去,不多时推上几个人来,那几个人扑到黄文炳身前,抱着他放声大哭。
黄文炳再不能保持昂然本色,变脸向宋江厉喝道:“宋公明!你枉自号称郓城及时雨,却掳掠我的家人怎的?”
宋江见黄文炳面上终于改了颜色,心中只快意到了十二万分,他一边品尝着旱地钓人鱼的快感一边悠然道:“岂有此理!你家眷之来,关我宋江甚事?他们是被我家西门庆兄弟请来的!”
旁观的西门庆洒然站起,向黄文炳拱手而笑。这正是:
及时雨斗黄蜂刺,伪君子战真小人。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