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兴这些天被官府刑讯逼供,追问李家金银财宝的下落,因坚不吐实,被打得血头狼一样,倒比他先前那张脸还顺眼些,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苦中作乐了。他站在李应身边,听着扈家兄妹的话,便劝李应道:“员外,如今闹动了这一座军州,咱们必然是海捕文书上的重犯。过了今天,就是四海难容,一身无主,拖家带口的却投哪里去?倒不如豁出去这一头,便上梁山泊去,世上贪官污吏,反而奈何不了咱们,若是还幻想着远走高飞,只怕破家之祸,就在指顾之间——小人受员外知遇之恩,明知今日忠言逆耳,但还是得说了!”
李应又呆了半晌,突然把脚一跺,眼里却滚下泪来,哽咽道:“罢了!罢了!我李家庄上服侍的家人中,被那些贪狼恶鬼糟蹋死了好几口,今日便算我替那些冤魂报仇吧!”
扈成、扈三娘、杜兴尽皆大喜,异口同声道:“正当如此!”
这时日已近午,扈成吆喝一声,便有梁山小喽罗们抬着几十架铡刀上来,沿着千人大坑搁了一圈儿,一时间万众齐喑,唯有杀气瘆人。
这些小喽罗,已经脱离了梁山,火线加入了扈家庄李家庄,所以他们现在要干什么,和梁山一个大钱的关系都没有;至于今天事过了之后,他们再随着扈家庄和李家庄投上梁山,那也是他们的自由,西门庆可管不着他们。
扈成再一挥手,旁边便有人击起鼓来,鼓声中“呛得啷啷”之声不绝于耳,一口口雪亮的铡刀被提起,刀光晃花了无数人的眼目。岗子上围观的众百姓喉咙里“哈”的一声,有三分惊怖,倒有七分期盼。
贪官污吏群中的哭声陡然间大了起来,但哪里打动得了扈家庄、李家庄劫后余生众庄丁们的心肠?这些本来善良的庄稼汉子一个个红着眼睛,把郓州城从前的父母官们,一个个都硬塞到了磨牙霍霍的铡刀下面去,然后暂时转职的梁山小喽罗们一捆杆草就垫在了贪官污吏们的身上。
有杆草垫着,不但血不会乱溅,而且顺着切开杆草的势道,更能很轻易的把人铡成两段,对铡刀的刀锋也是一种保护。
鬼哭狼嚎声中,鼓声骤然一停,几十条大汉“嘿”的一声,用力将铡刀把子按了下去。万众的心一瞬间猛地一缩,在短暂的死寂中,空气中的血腥味儿遽然浓烈起来。
将几十具无头尸体往坑中一掷,第二阵鼓声又响了起来,见过血的鼓声此时听起来也和处女鼓声不一样,那“咚咚咚咚”的震动里,仿佛充满了勾魂夺魄的力量。
第二队的贪官污吏,又被揪扯了上去,往血淋淋的铡刀刀口下一按,平日里铡青草时攒的草腥气和此时新鲜的血腥气混搅起来,象醇厚的烈酒一样撩拨着人心深处因杀戮而生的感觉——百姓在颤栗中振奋,待死的贪官污吏无不丧胆!
鼓声一停,宽厚的刀锋合扇而下,切开杆草时那“嚓”的一声轻响,后来又接上了诸般异样的变化,那是只有阎罗才熟谙的奏乐手法,轻轻一弦间,勾尽了多少性命。
再次提起铡刀时,那红湿已经洇透了刀台、刀锋,透出神秘的残酷和神圣的喜气。杆草虽然被切掉了一截,但吸足了人血后,反倒比先前更重了,旁边打下手的人先将这些如贪官一样的杆草扔进了大坑里,又将杆草一样的无头贪官往大坑里一丢,彼此便在里面狼藉成了一堆堆一垛垛。
清理出场地后,鼓声再起,第三批待决的贪官污吏被横拖竖拽了上来。这些家伙中,有的已经认命,呆滞在那里象木偶一样任人摆布;有的已经半死不死,浑身上下异香扑鼻,敢与茅房争高下,不向粪坑让寸分;有的不到最后,绝不轻言放弃,还在向旁边的掌刀人乞命,价码也是越开越高;还有的挣扎哭号,打滚撒泼,但抓他们的人哪里有这闲工夫跟他们磨蹭?提起大铁棒来,将这些害群之马的手臂腿脚尽皆敲碎,最后连腰截骨也砸断了,然后把这一滩软肉往铡刀台子上一扔了事。
鼓声一停,血腥气爆涨,那大坑中似乎都有红光往外泛起来,石灰终于派上用场了。
众百姓敬畏地看着,看着平日里狼一样的官老爷们,此时象羊一样任人宰割。慢慢的,他们心中仿佛有一缕火苗在燃起,祖祖辈辈被压抑的东西正在觉醒。这正是:
若欲人民无奴性,先教黎庶有狼心。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