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铜钱不会自己长脚跑进自家私库里来,若想再发大横财,非得劳心治力不可。蔡氏夫人是个最勤谨持家的,光阴岂肯虚度?想到如花所献之计,心头下身顿时一阵潮热,急忙派出贴身丫头凤姐,四请梁中书。
梁中书心中痛恨蔡氏妄作主张,居然丧心病狂,抄掠大名府全境,刮尽了此处地皮,显得天都高了三尺,最后甚至激出了民变!后世史书,紫阳书法轻饶不了自己。一想到痛心处,就觉得生无可恋。所以蔡氏三请,梁中书三次固辞,破着被蔡氏领人当街殴辱,他也不下这口忿气。
谁知蔡氏的大脚婆娘队没来,倒是蔡氏的贴身丫头凤姐来了。这丫头得了蔡氏指授,进来却不高声,只是殷勤替夫人叙过寒温,将蔡氏如何追悼铜钱的悲伤情状,尽数移花接木到落入梁山之手的梁中书身上。凤姐这丫头生得虽然奇葩,但口才却是极好,一番撮合山的伶俐言语,当真有如珠落玉盘一般,就算是不共戴天的白娘子和法海,也能拦腰抱住,把臂拖来。
说到最后,凤姐深深拜倒:“奴婢临来时,夫人垂泪千叮万嘱,务要请老爷归家。若老爷不回,奴婢只好随在老爷身边,永远恳请!”
别的话倒还罢了,一听此言,梁中书耸然动容——若是被凤姐鞍前马后地伺候起来,自己还能吃得下饭吗?也只有蔡氏那类特殊材料铸成的胃口,才能消化得动凤姐这样的贴身人,自己可没这个本事!
再转念一想,自己终究是蔡氏的丈夫,就算一辈子守在官衙里,死后骨殖也得回家,倒不如就此借坡下驴,也省了那婆娘多少的口舌计较。
于是长长叹息一声,向凤姐道:“休要说了,你先回家禀了夫人,待散了衙我便回家。”
凤姐一听,欢天喜地,马不停蹄地跑回梁府,跪倒在蔡氏夫人面前,将老爷如何执拗,自己如何争讲,老爷如何生气发怒,自己如何哭泣跪恳,一五一十说来,居了天字号的大功。蔡氏听了,笑得合不拢嘴,只是道:“我的儿,你却也中用!”
一边笑,一边命下仆精心收拾佳肴,准备好酒,为老爷设宴接风洗尘。看看俱都妥当,蔡氏坐立不安,延颈鹤望,又命人催请了五六次。
终于门外传来梁伟锁报信儿的喝道之声,然后中门一开,梁中书的官轿扬长而入,落轿后梁中书沉着脸撩帘而出。蔡氏早喜眉笑眼地接了上去,在她眼中,这哪里是梁中书?分明就是财神菩萨进门来了!
蔡氏笑吟吟地携了梁中书的手,用胸脯若有若无地蹭了梁中书的胳膊一下,口中却作贤妇之思:“老爷这三日衙中清苦,却不知身体还好吗?”
梁中书附耳道:“没有被你给气死,还算好!”
这番话本该义正辞严地当众明说,但这么一来,蔡氏十有捌玖下不了台,她那泼妇本性一发作,梁中书吃不了兜着走。只好以迂为直,避实击虚,借夫妻间咬耳朵这类亲昵的动作,来传达自己的怨愤,即使这婆娘吹毛求疵,自己也只推这是闺房里戏谑之言,留了多少回旋的余地。
也怨不得梁中书如此。要想在蔡氏这等泼妇手下做人而不当宠狗,就得学会精打细算。
被梁中书似是而非地顶了一下,蔡氏还是笑得很甜。她心里放着发财的大计,小不忍则乱大谋,当然不会在此时和梁中书斤斤计较。都说宰相肚里能撑船,她是宰相的女儿,肚里虽然安不得梁山那种万石沙船,但是舴艋舟还是能搁浅一条的。
反倒是梁中书心里发毛,蔡氏今日的这番特供待遇,看来不是那么好享的。若说她是心疼自己征战辛劳,抚民疲苦,所以才这般殷勤,梁中书第一个就不相信。蔡氏若有这等心肠,母猪也会上树,而且就算什么时候母猪真的会上树了,蔡氏也进化不出这等贤惠心肠。
这夫妻二人各怀鬼胎,同携素手,共入兰厅。蔡氏一声令下,说不尽肴列珍馐,汤陈桃浪,酒泛金波。席上蔡氏不住地给梁中书劝觞,只道:“老爷这些天为国为民,实实地辛苦了,再满饮此杯!”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见梁中书眉眼间的郁色都被酒气盖住了,蔡氏这才道:“不相干的人都退下吧!这里不用你们伺候了!”
摒退左右,身边只留如花凤姐,蔡氏这才说出一番话来,梁中书听了大惊失色!这正是:
大海浩瀚终有尽,贪心泛滥却无涯。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