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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彰完毕,梁中书带了闻达李成,兴冲冲回衙去了。这时却有抱了算盘的税吏从那民伕身前冒出来,笑嘻嘻地道:“普之仁,你家的税也该交了吧?咱们来细算算——今年春夏,已经降了捌玖拾场好雨,给你家浇了地,这雨是朝廷家的甘霖,是要收费的。你是留守相公表扬了的壮士,可以打个八折,共计……还有,你家大小人口,都沐浴着朝廷家的阳光,共计……还有……”
一番嘀嘀嗒嗒的算盘珠子声响过,税吏负了四百多贯钱笑眯眯地去了。那民伕掂了掂手中劫后余生的余额宝,长叹一声道:“学堂里先生念的那一句——自古未闻雨有费,如今只剩屁无捐——俺总算明白是啥意思了!”
不说税吏盘剥小民,单讲梁中书回到衙门,就迎面来了抱着大号算盘的管家梁伟锁,请梁中书摒退左右后,商量着如何压榨河北官员。
却见梁伟锁眉飞色舞地道:“老爷您可是河北众官之首啊!前日被梁山贼寇围困,周边府县,竟然没有一个派救兵的!婶可忍叔不可忍!这‘罔顾上官,坐养贼势’的罪名,他们一个也逃不过去!因此小人计量着,将河北所有的府县按贫富分等,每府每县都要交赎罪钱若干,以充大名府‘公用’,若不如此,何以警惕后人?如此一来,大名府虽遭贼祸,河北全境也有几百万贯财水寻觅——请老爷定夺恩准!”
话音未落,梁中书把桌子一拍,戟指着梁伟锁大声痛骂道:“我把你这个钻进钱眼里的狗奴才!你吞了熊心,吃了豹胆,生出这等短命没见识的主意来!你压榨河北官员不要紧,他们必会向百姓身上十倍生发,如此一来,民命不堪,必有大乱,昨日莘县之变,就是前车之鉴,尔还不记取乎?你出这等鬼谋,分明是保佑我早死!我梁某人与你何仇,你竟敢如此害我?”
梁伟锁听这话说得重了,如五雷贯顶,轰去魂魄,麻溜地跪倒在大号算盘上,叩头如捣蒜:“老爷息怒!老爷息怒!小人是个蠢材,有甚么脑水能想出这般主意?皆因夫人有命,才不敢不来,求老爷念在小的平日里忠心耿耿的份儿上,饶恕这一遭儿吧!”
一听此言,梁中书更是大怒,吼道:“你这耿耿的忠心,还是往夫人身上去使吧!我梁世杰身边水浅,安不得你梁管家这条真龙,我今日就还了你家生的契约文书,出了你的奴籍,你改宗姓‘蔡’,叫蔡伟锁去吧!”
梁伟锁抓下头上帽子,连连顿首,哭叫道:“少爷如此说,猥琐儿无立身之地了!”
听他叫起自己“少爷”,又自称“猥琐儿”,梁中书心中一软。想到自己父母早亡,幸有其人勤谨操持家计,又督促自己攻书识字,方有了今天的梁中书。但一想到他发迹后仗了蔡氏的势,变得爱财如命,棺材里伸手死要钱,把自己任上搅得鸡飞狗跳,百般骂不回,又恨得牙根儿痒痒,拂袖道:“分明是你害我无立身之地!罢罢罢,你们主仆一条藤儿,我惹不起,还躲不起吗?”说着高一脚低一脚,大踏步去了。
梁伟锁失魂落魄地从算盘上爬起来,心头懊丧到十二万分,自思道:“我本是老爷的奴才,自该对老爷忠心耿耿才是;但夫人却是强势,我若不趋奉着,这内外总管之位,早换人多时了!有我当管家一日,暗中照应着,老爷还能多宽松一日,若换个夫人的心腹当家,那时老爷处处都被监察掣肘,老爷其苦如何?只是这番深心,却当面说不得!梁府的管家,不好当啊!”
此后两日,梁中书得探马详报,梁山大军确实已经远飏而去了。梁中书不敢追击,只是派人沿途多布哨探,否则西门庆若突然回师倒打一耙,却是不可不防。又下令出榜安民,城门大开,渔樵商旅都得通行。
这两日中,梁伟锁百般设法,只是兜揽不得梁中书意转。不过梁伟锁倒也放了心,别看现在梁中书见了自己时兀自气鼓鼓的,那是还将自己当亲人看,若是视若无睹,那才是真正的恩断义绝了。
只不过平日里主仆间和和美美的,今日却是这般冷若冰霜,终究没趣儿。梁伟锁暗中苦思,怎生想个法儿,才能奉承老爷欢喜呢?辗转反侧,却是束手无策。
这一日梁伟锁唉声叹气着,在梁府外茶楼雅座里喝茶,突然有一人进来,扑翻身在地纳头便拜,梁伟锁一怔之下急忙站起,喝问道:“你是谁人?竟然这般鲁莽!”
那人抬起头来,微微一笑:“小人本是清河县人,以行医为业,姓赵,人都叫小人做赵捣鬼!”
赵捣鬼这一来不打紧,才要教:
献上竹实诱彩凤,铸成金锁困蛟龙。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