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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别的小兵可就没这等好运道了。芦苇荡象贪官一样张开了磨牙霍霍的大嘴,把众小兵的鞋子十有捌玖都给吃了。秋天的阔叶水草,其根部正当最饱满锋利的时候,脚上有鞋子时,它们还显得安分些,如今众小兵都成了赤脚大仙,它们那还肯客气吗?一时间,闷哼低骂声不绝,不断有士兵的脚丫子被水草割开口子,血沃芦苇荡。
毕胜倒霉,一只靴子怎么也摸不回来了,一脚正踩在一株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的阔绰水草上,脚心里“次啦”一下,顿时被拉开一条血糊糊的大口子,还没等鲜血欢呼着飙出,烂泥水先一拥而上,和伤口亲密无间地会师在了一起。
毕胜张大了嘴无声地惨叫了一声,然后一屁股坐进了泥汤里,骂道:“娘的!这仗没法儿打了!阮铭川,你带的这是什么路?西门庆的营盘若能扎在这等黄汤里,我头一个不信!”
阮铭川的声音在八丈外传来:“将军,西门庆确实不能把营盘扎在稀泥里,不过他能把兵马布置在小船上。”
鄷美听了将大腿一拍,遗憾道:“唉!误矣!来时若弄些划子,此时也杀进西门庆营盘多时了!”
这一拍不打紧,拍完后才发现,自己的一只靴子象领导一样受不得这一拍,飘飘然间不知在烂泥水中同流合污到哪里去了。
阮铭川的声音在十六丈之外传来:“将军急欲进西门庆营盘?此事容易,将军只消稍安勿躁,坐等便是。”
鄷美心中激灵一下,喝问道:“阮铭川,你往哪里去?”
阮铭川不答,只是突然间在二十余丈外振吭长笑。一人笑,千人和,整个芦苇荡中顿时成了欢乐的海洋。
就听笑声中有一声断喝道:“在下三奇公子西门庆,在这厢肃迎贵宾了!”
众官军听着,没高低从丹田里先齐滚出一声苦来。各自拖枪拽刀,往四面八方戒备时,却见芦草漫天,风动处仿佛都化成了裹着黄巾的猛士,踊跃着往上扑来欲帮梁山拿人。反观自家这一干人,却是盔歪甲斜,狼狈不堪,官军不由得为之夺气。
正人心惶惶之间,却听一声炮响,那震聋发聩的爆裂声直滚进九天云霄里去,就着水音,在众官军心头尖儿上乱颤。跟着四方芦苇深处桨声咿呀,有无数人口中嘲歌而来——
“梁山也种桑和麻,更杀贪官过生涯。世间血孽我背尽,幸福神州亿万家。”
“雷音鼓动贼胆寒,旌旗十万破玉关。民生何必救星主?血洗腐恶旧江山。”
“天地生我无用身,亦能挥刀杀佞人。此处先砍奸贼首,京师后斩赵王君!”
歌声雄壮,势如涛涌潮生,众官军尽皆面如死灰。鄷美突然发现,他辛苦依着太祖祖训练出来的禁军精卒,原来只是一群被骟过的公马,在关键时刻,总是缺少了最重要的一些东西。
毕胜呆呆地坐在草莱里,听着歌声渐进,心头的绝望陡然化作困斗的凶兽,直蹦跳了起来。
一声厉吼中,毕胜抢过袭营专用的油松火把,点开火摺子将火把烧得猎猎作响后,大叫道:“大丈夫生在天地之间,宁死不辱!今日与梁山草寇同归于尽!”说着,将火把直烧进周围芦苇丛里去。
这时的芦苇正当枯干季,被火一引,便是燎原之势,再被秋风一激时,真如野马奔腾,瞬息千里,再长的腿子也跑不脱身,只有死路一条。毕胜也是被逼急了,禁军的尊严让他耻于做梁山的俘虏,他更不愿成为某个草寇献功的首级之一。既如此,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谁知梁山的芦苇与别处不同。别处都是枯朽**,此处却是犹然保持着水份生机,秋风萧瑟中一派欣欣向荣。毕胜的火把伸过去,虽然烧得芦草毕剥作响,但火过后,芦草依然是半枯不焦,竟没半分火势扩散。
哀嚎一声,毕胜将火把往泥水里一掷,拔出腰间长剑,仰天长叹道:“天亡我也!”说着,便要横剑自刎。却被鄷美眼疾手快,一把止住,喝道:“毕兄弟!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正当此时,却听四面歌声一寂,西门庆大喝道:“梁山杀贪,只诛首恶,不计胁从!尔等皆有父母妻子倚门而望,若知汝等兵败,目中泣血,其苦如何?三奇公子西门庆在此传下将令——但降者,免死!”
一声喝,威伏千军。这正是:
野火明灭叹旧事,渔歌转折起新局。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