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颜兀术目眦欲裂,赶上后一个镫里藏身,捞起额娘人头抱在怀里,一时间悲上心头,顿时放声嚎啕,只哭得天愁地惨。悲恨到噎气处,只觉得哽嗓咽喉阵阵发热,不知不觉间一张嘴,“哇”一声,鲜血狂喷。
这口鲜血一吐,完颜兀术心下一片冰冷:“不好!必是蜡丸书中的剧毒发作了!”
但毒发身死,此身何惧?额娘血仇,却不能不报!完颜兀术将元园染血的人头塞入马袱,重抖精神,再竖锐气,拍马抡斧,奋不顾身踹营而入,口中连连大呼:“西门庆!你若是英雄,便出来与四将军一战!西门庆,你出来!完颜兀术向你挑战!”
西门庆的长笑声在远处响起:“西门庆是不是英雄,还轮不到你一个女真孺子来下定论!嘿嘿!完颜兀术,这里有具尸首你要不要?不要,我就拿来当柴烧了!”言语间完颜兀术看得分明,一具无头尸体正在远处旗杆上高高升起,虎死威风在,正是额娘元园遗骸!
气撞咽喉,完颜兀术忍不住又吐一口鲜血,惨叫道:“西门庆!今日不是你,就是我!”打马如飞,直抢向吊着额娘尸身的旗杆去了。
营外空地上,只剩下可怜巴巴十数人,都是女真军中阿里喜,随来一路上服侍完颜兀术和完颜宗用的。这连场惊变,让他们看得目瞪口呆,却甚么也做不了。
这些人正面面相觑时,却听血泊中的完颜宗用咳嗽了几声,蜷了蜷身子。一个阿里喜喜道:“国师还活着!”说着就想目前救护完颜宗用。
但马上有人拉住了他:“别!你没长眼睛吗?这人是大大的奸细!是我女真人的大仇!你若不怕被他连累,你就上去给他安魂送葬去吧!日后狼主怪罪下来,却莫要扳连我们!”
此言一出,所有有意上前帮扶完颜宗用一把的阿里喜都沉默了——完颜宗用自来女真后,设文字,开学校,改旧制,立新政,劝农兴商,有遗惠于民,这些阿里喜直接间接都从这位汉人国师手上得到过好处。纵然女真上层贵族都因改革改得自家利益受损,而视完颜宗用为眼中钉肉中刺,但在女真普通百姓眼里,这位已经入籍女真的国师和狼主一样,是最可敬爱的人物。
怔怔地望着抽搐着挣命的完颜宗用,一个阿里喜终于落下泪来,捂面道:“这么好的大人,为什么……为什么会是奸细呢?!”
众阿里喜都转过了头,泣下而不能言。
完颜宗用孤零零躺在地上,剧痛一阵阵袭来。完颜兀术那一斧虽致命,但因为两个人距离近,发力短,紫雀斧的份量没有被彻底悠开,因此完颜宗用才没有立毙当场。
但是即使现在剩着一口气,也离死不远了。完颜宗用酝酿了半天力气,终于挣扎着翻了个身,心下安慰:“纵是死,我也是面对故乡方向,也无憾了!”
但猛然间心头有疾电划过——“我受了狼主厚恩,已经是女真人了!今日纵然中了西门庆奸计,含冤而死,但完颜宗用忠心不背大金!怎的?怎的?我心中的故乡,还是中原方向?!”
这一瞬间,完颜宗用已是泪流满面——原来,纵然异国他乡再多荣华富贵知遇之恩,自己骨子里终究还是一个汉人!
铺天盖地的疲惫感将完颜宗用残存的神智象破布一样撕碎——完颜宗用在番邦的土地上咽下了最后一口气,而智多星吴用徬徨的魂魄,却将永远游荡在这里……
梁山曾经的蹩脚军师就这么死了。从前的梁山旧弟兄很多人就近在咫尺,但没有一个人关注他。
所有人都在暗中关注着另一个真正姓完颜的——完颜兀术。
完颜兀术已经一马驱驰到挂着元园尸身的旗杆脚下,飞身下马,拔出匕首割断吊索,元园尸体自空而落,完颜兀术稳稳接着额娘遗体,一生的眼泪都在此刻预支,如泉涌雨下。
正伤怮中,突听一人悠然长叹,完颜兀术猛抬头,咬牙切齿地道:“西——门——庆!”放下额娘遗体,上马抡斧,便要抢前拼命。
西门庆一挥手,四下里弓箭手涌出,森寒的箭头密密麻麻摄人魂魄。西门庆再叹道:“今日已经够了!金兀术,你孝感动天,有宝莲灯的风采啊!我这个人心很软,就此高高手,放你一条生路!”
完颜兀术牙咬得格格作响:“西门庆!终有一天,我会让你后悔!”
西门庆冷笑:“我行事从不后悔!因为不需要!今日虽然放你一条生路,但是——”
一言未毕,奇变陡起!这正是:
能言行事无一悔,皆因布谋有万全。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