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长荣被禁锢在石凳上, 手里捏着项链,麻木的脸庞渐渐显露出恐惧的神色。
他觉得自己的脑袋变得越来越沉重,仿佛真的有神灵悬于其上, 用锐利而又洞彻的双眼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他隐藏在内心深处的罪恶念头, 被这双眼看了个通透。
此时此刻的他像是被活生生扒掉了一层皮, 既痛苦,又羞耻,更无助。
“父王, 您一定要相信我。这人是个骗子, 他在离间我们父子俩的感情。您亲手把我养大, 我是怎样的人您难道还不清楚吗?我怎么会产生那些大逆不道的念头?”云长荣用哽咽的嗓音说出这番话。
他回过头,红着眼眶看向养父,脸上带着浓浓的哀伤和难以掩饰的孺慕。每当他犯错时, 只要露出这副表情,养父一定会心软。
齐王神色莫测地盯着他,摇头道:“你是怎样的人,我还真的不清楚。”
他从云长荣身后绕出来,走到庄理身边站定,居高临下地睥睨对面,徐徐说道:“既然神灵在此, 那我们就问问神灵吧。”
云长荣早已对这个通灵游戏深信不疑, 听见这句话, 哀伤的表情立刻凝固在脸上。
齐王盯着养子闪烁不定的双眼, 沉声问道:“在你心里, 我的性命完全无法与皇位相比,对吗?为了皇位,你可以毫不犹豫地杀掉我?”
催眠状态下, 云长荣根本无法扔掉那条银色项链,于是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项链坠子指向了“是”。
他嘴上连连喊道:“不,不是这样的!这一切都是假的!父王,是这个江湖骗子在陷害我!您一定要好好查查他的底细。”
但他心里却很清楚,神灵给出的答案是正确的,他就是这样想的。神灵真的能窥探到他的内心,并且把他最龌龊的想法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正因为意识到这一点,他才始终无法从催眠状态中挣脱。控制住他的人已然不是庄理,而是悬浮在他头顶的“神明”,即他自己的恐惧。
齐王完全不理会养子的辩解,继续问道:“我把你抚养长大,你对我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激之情,对吗?”
“不是的,儿子是感激您的!儿子一直把您当成亲生父亲!”云长荣迫不及待地高喊,然而那根项链却在剧烈晃动之后指向了“是”。
齐王闭了闭眼,似乎不愿面对这个现实。庄理马上握住他冰冷的指尖,给予无声的安慰。
齐王反握住小先生的手,哑声问道:“你恨我,对吗?”
云长荣疯狂摇头否认:“不,没有,儿子一点儿都不恨您。父王,我怎么可能恨您?”
然而很不幸,被他捏在指尖的项链再次指向了“是”。
这个小小的凉亭一瞬间变得死一般寂静,就连云长荣急促的呼吸声都止息了。他双目无神地看着通灵板,脸上的急迫挣扎慢慢化为了认命的颓然。
神灵的洞察力让他陷入了绝望。
始终站着的齐王终于坐下了。他平静地注视养子,问道:“为什么恨我?我自问没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是因为你的父亲为了救我而亡吗?”
云长荣一个字都不敢说了。他嘴上否认得越激烈,神明给出相反的答案之后,父王只会更看不起他的卑劣。他终于明白徒劳挣扎的自己在父王眼中不过是个小丑而已,再多的父子之情都会被这些丑陋的真相磨灭。
项链坠子这一次却破天荒地指向了“否”。
齐王挑高眉梢,似是觉得有些意外。他以为养子仇恨自己一定是为了生身父亲的死。
作为一个局外人,庄理却比他看得更清楚,冷笑道:“他恨你不是为了自己的父母,而是为了你的不争不抢。你如果一开始就全力去争夺皇位,他现在就是太子。他恨你无能,也恨你挡了他的路,更恨你拿捏着他最大的把柄。既然你不争,那他就除掉你,自己去争。只有你死了,齐王府的势力才会为他所用。”
庄理每说一句,云长荣的脸色就苍白一分。
他的心事竟完全被庄理猜中了。
庄理看向云长荣空无一物的头顶,问道:“神灵,我说的对吗?”
云长荣无比惶恐地看向银色小箭,却又绝望地发现,它果然指向了“是”。
至此,云长荣最肮脏的念头都被庄理挖掘了出来。
到了这个份上,齐王不可能再对这个养子保有一丝一毫的温情。他冷漠至极地说道:“如果你恨我的理由是因为生身父亲,我还能高看你一眼。现在么……”
他摇摇头,没把话说完,但内心的厌弃却明明白白写在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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