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显一直觉得,她们老时家是祖坟冒青烟了才叫她祖母遇上了殷大人。
当然,时家上下都是不蠢的,但也绝不是什么惊才绝艳的人物。譬如她祖母虽然书读得好,但若是没有当年殷大人手把手地教着,无论如何也成不了如今这个户部尚书。那位临终前有回还特意把她叫过去,嘱咐“之后”殷时两家再不可如此亲近,只若旁人就好的时候,时显是真正是连瞧见祖母为殷大人捧壶递帕而起的那一丝心气都没不剩了。
谁想,她的这份心平气和居然另给了她莫大的好处。
先是李昱,再是李贤,不知怎的先后两代皇帝都对她青眼有加。时显没觉得自己有多大才干,便想到了自己的心平气和上。皇帝坐拥天下财富,也担着天下所有麻烦事,头角峥嵘的前朝从来不缺,身边人能平心静气地说话就难得了,所以那两位许都是喜欢她这个性子,才一直把都已经三十出头的她还留在翊卫领头的位置上。
现在看来……
或许她当年的猜测并没有错。因为李贤驾崩后被捋下去的她,居然给她来了个官复原职。
宫中就怕得罪人,所以时显素常就是这种弯起一两分唇角的表情。“陛下。晨露重,小心着凉。”说着,她把手里的披风展开来,放在李凤宁身后两寸的地方就那么提着。
李凤宁回眸瞧她一眼,“你倒是细心。”脚下却没有停下,只继续踱着步子朝前走去。
这就是不要的意思了。时显很自然地就把披风挂在自己手上,落后半步跟着她,“出门前小弟特意传话过来,叫我用心侍候。”
昨日凤辇一行到达邵边之前最后一个大镇,邗城。因前日在野外扎营,昨儿便征了县衙而居。凤后自是早早歇下,而皇帝却没那么好命。也不知道是不是李凤宁登基之后实在太勤恳的缘故,宫里头那群老大人个个都拿出一副“恨不得瞬间把毕生所学教给陛下”的架势。可她们也不想想,一个人能有多少精力?难道登基之后人就可以变成神仙,不用吃不用睡了?昨夜李凤宁又是批阅奏折直到天都快亮了。再睡已经不可能,于是也只能乘着大清老早的功夫出来逛逛。
天色还只是蒙蒙亮,所以街上还没有什么行人。许是因为地势低洼的关系,初春季节露水却重,把地面上一层灰土洇成泥水,没几步阴冷就顺着鞋底传了上来。
“这么说起来,朕还是沾了干弟弟的光?”原是该打趣的一句话被她拉直了语调慢吞吞地说出来,听着倒更像是不满。
寻常或许就该小心翼翼起来,时显却浑然不惧,“也是图着您能瞧在我的面上,多宽宥令仪那丫头些的。”
“令仪是不拿自己当外人。”邗城的街道蜿蜒细长。站在她们这个地方,一眼竟然看不到尽头。李凤宁停下脚步,看似眺望街景然后慢悠悠地叹了句,“脾气都耍到朕的面前来了。”
语声里,居然显示一点无奈来。
一时间,时显居然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初入翊卫的时显在见过两三回太女与李凤宁相处的场面后,便知道这人是要跟自己打一辈子交道的。不过因着她祖母当时已经是吏部尚书,为免给皇帝造成“太女通过李凤宁私底下结交重臣”的印象,并不好亲近得太明显而已。而后时显便在最近的地方,看着李凤宁由魏王长女成了皇女、封了仁郡王再晋秦王,最后登基称帝。所以说对于这位年轻的皇帝,若只论亲近时显只能朝后排。但若要论起看得明白,只怕满朝上下只能是她数第一了。
所以在微微的迟滞之后,她也跟着叹了一声,半真半假地来句,“臣也没见过这么能闹腾的。寻常都是女人想男人不依的,她们却颠倒过来,是芸儿非逼着令仪纳侧。”说到后头,时显又为萧令仪辩驳了一句,“不过令仪上有母父压着,内有夫君逼着,瞧着也真是有点可怜。”
“回头去跟芸儿说,除非他定要养着令仪的血脉,否则就别闹了。”然后李凤宁十分淡然,仿佛根本算不上件事的声音传来,“朕的弟弟,不需要这么贤良。”
“遵旨。”时显不由得抿唇一乐。
外间皆说陛下沉稳,不复过去的轻狂了。只她瞧着,内里分明还是那个桀骜不驯的魏王长女。
虽说现下是大清老早的,街上也不是一个人都没有。两人正走着,前头窄巷里便有一人出来。那人都已经转巷角,迎面见李凤宁过来便下意识后退两步又站回巷子里。时显后来忍不住又回头一看,却见那人表情自然地离开巷子自顾远去了。
这街并没有窄到非要有人后退避让不可。也所以,那应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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