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姨母将她列入凤氏首荐之列。”
耕种之法?
李凤宁顿时就觉此人面目愈发顺眼起来。
一亩田地如果能长出更多的粮食,就能养活更多的人。如今赤月虽然承平,并没有哪里闹出饥荒来,但锦上添花从来就不是坏事。
“凌籍出身农家?”李凤宁一边问着,一边心下已经盘算起来能把这人怎么用了。
“学生……”本来嘴里念念叨叨,似乎在准备李凤宁查问的申凌籍先是一愕。她抬头看着李凤宁,张着嘴好一会,这额头竟然在李凤宁的注视下冒出汗来,最后她扑通一下猛地跪到地上,大声道:“学生,学生出身匠户!”
这一声之后,整个园子都静了下来,一时间仿佛就连风声都没有了。
李凤宁笑容隐去。
匠户,乃是赤月户籍之中归属在良民之下的一种。匠户从营造﹑纺织﹑军器等工,世代不得脱户离籍。官府管制匠户分派番役,若有逃役不至者重罚。
这个申凌籍若出身匠户,则本身亦为匠人。律法倒不拦着她读书,可她在凤氏读书大抵也就是自证了逃役。
且,“凌籍”这个狂妄的名字……
李凤宁表情微凝,看了眼凤怀庸。
凤怀庸也是一脸惊讶意外,她像不认识申凌籍这人似的看着她,直到发现李凤宁看她才回过神来。她略想了想,“此番是怀庸鲁莽了。凤氏虽不禁门下出身,但有妨番役却是大错。凌籍的赎役银子,凤氏愿一力承担,尚祈陛下原宥。”
这话也是只能这么说了。
虽不知情,到底愿意担责。
只是李凤宁却有些不是滋味。
“匠户这么不好?”她眉头微蹙,语声发轻。
她只一将和颜悦色收起,顿时整个花园的空气都沉重粘滞起来。
“学生家中是陶土匠……到了十二岁便算成丁,府衙开始派番役了。”跪在地上的申凌籍起初还有些不太愿意说,但是越说到后头就越是沮丧低落,“但学生手笨,捏出来的碗总不成形,母亲到日子也凑不齐数,官家来收货时便说怠慢番役,重重责打了一顿。此后母亲养伤大半年才好,中间又欠下无数赎役银子,直到五六年后才逐渐还清了。”
“所以你就脱籍外逃?”
匠户的确是赤月一弊,李凤宁在军器监的时候就头疼过。可这弊端弊了那么多年还存在着,自然有其理由。
如果没有营造匠户在那里没日没夜地干活,修桥补路筑堤这些事谁来做?就算朝廷另拨出大笔银钱愿意重酬,寻常拉个人就造桥,真有人敢朝上头走?且,重酬的银子从哪来,天上掉下来吗?
李凤宁这话一出,跪在地上的申凌籍就是一抖。而旁边立的凤怀庸面色也一时凝重起来。
李凤宁这时也有些微恼。
知道自己是匠户,乖乖缩在后头,或悄悄禀一声,也不是没法子就抹平了。如今这么光天化日大庭广众地说出来,不仅是给凤氏抹上一层识人不明的黑,还逼得李凤宁非处置她不可。她是什么天降大才,还没干出什么事来就叫皇帝为她独开先河违反律法?
“陛下容禀。”一直默不作声的刘云榭突然出声。
“说。”李凤宁转眸朝她看去。
这人倒是依旧眼眸半敛,脸上一派波澜不兴的样子。
“申学姐逃役确然不对,理当受罚。”她先来了这么一句,然后气氛陡然一冷,“学生以为,刑罚固然该当,否则无以醒世。但刑责申学姐的结果就是人命一条,实在补不回朝廷的损失。是以学生恳请陛下先准申学姐补偿所欠逃役,再行责罚。”
这说得天花乱坠的,听着仿佛说要罚,其实却是不罚。
那边凤怀庸显然明白过来了,似是怕李凤宁不点头,抢在前头说了句,“云榭以为该如何补偿?”
凤怀庸问这话时,刘云榭突然抬起眼来,正巧与李凤宁对上。那一双幽深的眸子里仿佛有着些似乎并不怎么阳光的东西,虽然随即她就再度垂下眼。
“学生以为,阪泉就极为合适。”
阪泉,李凤宁为安置军器监,分流安阳人口而一手建立的新城吗?
如此说法,既顺了李凤宁那口噎住的气,全了凤氏的脸面,甚至还保全了申凌籍,无论如何都好算是三全其美了。
“也罢,责罚就暂时搁下,以观后效。令仪也跟朕来了邵边,等下你就去寻她。”李凤宁沉吟了一会,还是应了。
周围似乎有好多人都长长出了口气。
凤氏向她推荐了一个罪人,她顾及凤氏不罚则是有失公允,她不顾凤氏责罚却又失于严苛。无论如何都是两难,但是这个刘云榭却轻易解了局……
“陪凤后归省的好时机不可多得,怀庸陪朕在园子里走走?云榭也来。”
“遵旨。”
“云榭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