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了些什么凛冽的东西。顾诚在对着李昱的时候还走过神呢,但是面前这位虽然漫不经心得松散着,却叫顾诚下意识打醒十二分精神,竟是丝毫不敢松懈。
这位因打小养在先帝跟前,明晃晃的“未来重臣”,所以朝中谁都会对她上心。也于是这位的为人谁都或多或少听过些,譬如对庶妹虽然很不怎么样,又譬如其实她对一般朝臣总是温文有礼。
但是现下……
顾诚再度抬眼,企图不着痕迹地再度打量过去,却正巧看见这位嘴角仿佛噙着一丝似有若无的冷意,然后抬起那双眼睛朝她看来。
顾诚心里一慑。
那是一双不仅清透到什么都明白,也精神奕奕的眼睛。被那双眼睛一瞧,总觉得心里最隐秘最难堪的秘密,也像退潮后河滩上的石头一样一览无余。
所以……
是了。
顾诚突然就明白过来。
李昱当年到底老迈。帝王之威再赫赫累累,暮年到底精力不济。而李贤自小金尊玉贵,论起治世能叫任何人拜服,可底下官员心里头那些小心思,那些猫腻龌龊,只怕是解释给她听,她也是不懂的。
而这位却是凭着一己之力,险些把燕州弄了个底朝天。
她能顶着个八品小官的头衔独自出京,她能强令萧家援手,她能领人杀上寇岛,最后还能云淡风轻地功成身退。
这样的人……
“顾郎中。”赤月帝王半垂着眼眸,语调平直地唤了她一声,然后说,“除了那些官面文章,你还有什么要说吗?”
“臣……”顾诚本就打醒精神,此刻自然也应得自然,丝毫没露出半点她心底暗暗对皇帝品头论足了半天的心虚。但是这并不代表她已经想好了该怎么回答。
顾诚刻意拉长了语调,听上去仿佛还在犹豫的样子,实则细细地打量了一回李凤宁的神情。
她的表情里,除了不悦之外似乎还有些不耐与……
不满。
顾诚心里一动。
罢了。
泼天富贵,总是要博一博的。
“臣从账面上的确看不出有什么不妥来。”顾诚一顿,然后果然在李凤宁面上看出几分凝神细听的样子,顾诚愈发地紧张,虽然她的语调还是十分平稳,“但如果把这些当成是算学的问题来考虑,却还有另外一种可能。”
李凤宁眉头微蹙,似乎是不悦于她如此卖关子,又似乎已经猜到了她想要说的是什么,“继续。”
“如果每户所收的税银变少,但是结果的总数却又不变的时候,那就是……”顾诚心里心里一阵紧张,连带着声音都发了虚,她咽了口唾沫,随后才能轻轻吐出一个词,“户数变多了。”
顾诚话音刚落,空气里陡然间多了样针刺似的东西同时从四面八方朝她挤压逼迫过来,以至于她只能用低着头的姿势来遮掩下意识的绷紧肌肉。
“顾诚,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明明近在咫尺的人,声音却陡然变得遥远起来。
顾诚根本不敢抬头,但是开弓没有回头箭。
“臣以为,”顾诚沉声道,“豫州隐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