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径。
可杜修泽却觉得,他在乱世之中磨砺出的这一丝带着野性与血气的不驯,让他比少年时更加秾丽,美如一块锋利的血玉,危险而华糜,直叫人心跳如鼓、目眩神迷。
紫宸殿中,左右两侧御炉燃起香烟缭缭。
乔知予望着坐在赐椅上气得浑身直颤的老尚书,徐徐劝慰道“祖坟而已,不过是死人的钱,暂时挪给活人用,日后国库充裕,还可再行补回的。”
“陇右李家为国为民,深谙家国大义,此功绩足以彪炳日月、万古垂青。”
“尚书大人,您说晚辈这一妙策,到底可行不可行”
一旁的武将纷纷捧哏。
“可行,太可行了”
“妙哉”
“哈哈哈不错,真不错。”
“都是死人的钱,这下谁还分得清将士抚恤和大人的祖坟,都一样都一样。”
李正瑜气得怒目圆睁,颤颤巍巍的伸出手指着乔迟和他身后的一众武官,咬牙切齿道“竖子,竖子敢尔”
“砰”
一道震耳欲聋的拍案声如惊雷炸响在紫宸殿中
御座之上,宣武帝再也忍无可忍,一掌狠狠砸在扶手上,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眸里怒火熊熊,“李正瑜慎言。”
老贼臣,平日里仗着资历对他大呼小叫,他为了天下,咬牙忍了,今日竟然当庭呵斥十一那是他这么多年来捧在手上,藏在心底,连一句重话都舍不得说的人,他怎么敢如此对待
龙有逆鳞,触之必死他要他不死也脱层皮
天子雷霆震怒,气势惊人。
百官躬身俯首,噤若寒蝉,大殿中九五至尊的威压沉沉压在每一个臣子心上,让人背脊发寒,再无一人胆敢奏事。
乔知予同样双手合拢,平举玉笏板于身前,恭敬的躬身垂眸。
在第一世和第二世,乔知予其实并不相信“天命”,也并不认为应离阔该是那个坐上龙椅的人。在第二世时,她甚至因为第一世的遭遇而对应离阔怀恨在心,动用了一些手段,想趁着乱世把这个人抹除,然而结果却是他总能凭借着一些莫名其妙的运气化险为夷。
后来她发现,世界运行或许确实有一些规律存在。或许刚好在这几十年的时间里,天地气运隐隐聚集在应离阔这个小郡守的身上,推动着他无论是重复多少次,都能一步一步坐上至高王座。
做皇帝,他确实是有那么一些天赋的。
如今的应离阔正式登基不过短短两年,已经初步拥有了睥睨天下的天家威仪。平日朝堂之上,从来喜怒不形于色,一旦发怒,便是雷霆之威,令人心惊胆战。
由于天子震怒,今日的朝会结束的异常潦草。
散朝之后,百官从建福门鱼贯而出。
乌云蔽日,天地间阴阴沉沉,秋风卷着落叶呼啸而过。
乔知予记挂着家里的姻姻,想着她今日身上多半会酸疼。小姑娘娇娇弱弱,从小没吃过苦,等会儿给她买点胭脂水粉好好哄一哄。这样记挂着,脚下步子走得更快了些。
身后几个国公今日在朝堂上打了场胜仗,把平日里十一耳提面命的“礼仪”、“体统”全然抛到脑后,勾肩搭背的笑得声如洪钟。
然而这笑很快就戛然而止,因为有个不识抬举的人拦到了一行人面前。
“淮阴侯乔迟不知礼数,今日你必须给尚书大人赔礼道歉。”
说话的青年男子一身绯色官服,腰佩金带,脸上怒气冲冲。他叫孔宴,是工部侍郎,也是李正瑜的学生。
“不得无礼。”
孔宴的背后,须发皆白的李正瑜拍了拍他的肩,让这个义愤填膺的青年站到一边。
李老尚书已到花甲之年,白须白发,脸上沟壑纵横,一副操心国事的老文臣模样。紫金官袍在他身上,被穿出了一股刚毅清正、风骨铮铮的正气。
此刻建福门前,他对乔知予张口就来的话也是非常的正义凛然,句句不离家国大义,等道德拔高到了一定的高度,就开始暴露来意,指着她的鼻子骂她是世家败类
世家之间,本应相互关照提携。乔知予的那无能爹,前朝时如果没有李正瑜的推荐,甚至都无法入仕。而乔知予如今却站在武将一边,和士族作对,站在皇帝一边,和世家作对。
总而言之,在李正瑜这位老宰辅眼中,前仇暂且不论,乔知予虽士族出身,如今却成了个士族叛徒,处处和世家的利益过不去,简直岂有此理。
垂眸看着眼前义正言辞的老宰辅,乔知予心中感慨,看来无论多有智慧与才学的人,总会受时代局限。
世家倾覆、寒门崛起乃大势所趋,而纷繁乱世又会加速这一进程。所谓“天下几经人聚散,忘却王家与谢家”,到最后,所有轰轰烈烈数百年的高门大族,历经乱世削弱后,都会随着科举的推行,逐渐被寒门取代,消失在历史尘埃之中。
阀阅世家的命运,早在鄙薄武职、抗拒科举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乔知予并不想绑定在这一条破船上,这个所谓“世家出身”的高贵身份,唯一的用处就是抵押给早期的应离阔,换得他的信任和器重,并为自己增添一些底蕴厚重、稳重沉肃的光环。
因为被挖过祖坟,这记仇老头曾经也骂过她,那时天下未定,她忍了。不过此一时彼一时,今日,就算她能忍,她背后这群人忍不了。
果然,在李正瑜满脸愤慨的指着乔知予,脱口而出一句“狼心狗肺,忘本之人”之后
五大国公终于忍不住,神色齐齐一暗,虎视眈眈的围上来,走在后面的八大郡公、十一开国侯不声不响的加入战局。
“老头儿,你要知道你骂的是谁”谯国公庾向风冷笑道。
天地阴沉、乌云蔽日、狂风大作,顷刻之间,一众武将围拢,恍若豺、狼、虎、豹、狮、熊、鳄、蟒齐齐聚首,口中流涎、目露凶光。
天昏地暗中,被一众猛兽簇拥在中央的魑鬼将军负手而立,威严莫测的垂眸看着老尚书,薄唇开阖之间与天边雷声轰鸣遥相呼应,声声震慑人心
“伯父年老智昏,该年轻人上了。”
“轰隆”
一道银蛇划破皇城之上的天幕,霎时天地大亮,乔迟那张锋锐凛然的脸清清楚楚映在李正瑜的眼底。
十七年了,这张脸一如既往的清逸俊美。不同的是,十七年前,那个乔家庶子少年失怙、生母不详,堪称一身孑然;而十七年后的这位铁血将军,已是位高权重,万人之上捧土可塞天河决,只手障尽日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