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家庄外一水蜿蜒,绿荷油油,青柏森森。两岸立着些青瓦小房,灰石砖墙,却渐发落败,丛草连天,并无人烟。偶有人声从檐下传来,皆是些骨瘦如柴的饿殍痨汉,无光的双眼下是一张张翕动哀鸣的嘴,不时发出如车轮入泥地般的息声。
庄中却是别一番风景:此时几近起更时分,天色却已有些黯淡了,庄主银元宝便吩咐厮役点起灯笼,悬在行道两旁,又结些彩纸搭起木台,远远望去流光溢彩,正可似“缛彩遥分地,繁光远缀天”。人群便交头接耳地聚拢在木台之下,伸着颈子翘盼“群英会”开宴。
而就在无人瞩目之处,在钱家庄屋顶那青色的、微弧的蝴蝶瓦上,正有两个白色身影迎着夜风盘坐着。
其中一位身负长剑,头戴雪巾,着一白丝道袍,只见他明秀的面上愁容满载,红唇紧抿,显出一副欲语还休的模样。说来教人惊奇,这作道士打扮的人正是西北第一大宗天山门的现门主——玉甲辰。
另一人便不那么起眼了,那少年着一件素白交领短衣,可惜已被墙上的泥尘脏污。他面上常挂着傻气的笑容,两颗夜光石似的眼有时却闪烁着灵动的光芒。这便是常年在金府打下手的仆役王小元了。
玉甲辰语塞道。“王…王兄,这似乎不太好。”
“为何?”
“从邻人院里翻墙上来,这岂不是像贼人一样的行为?”玉甲辰有些坐不住了,两眼禁不住地往地上瞟。
“玉门主莫非没爬过墙?”王小元问。
“鄙人不是说这一点!”年轻道士那胜似女子的婉秀面庞一下通红了起来。“鄙…鄙人是说,此事上不得台面。我师兄也曾说‘君子走门,小人走梁’,为何不可从正门堂正入内?”
王小元认真回问道。“现在走的是屋顶,怎么就是‘走梁’了?”
“这…”玉甲辰红着脸欲争辩,但仔细想想竟觉有理,遂点头道,“有理,那我二人确实并非小人作为。”
少年仆役伸手指了指木台,那台分二层,底下那层高五尺,其上又起一台,上布高低错落的“天罡桩”。桩身极细,灯火摇曳下影影绰绰,自高处看好似星斗般明灭。
“正门家丁甚多,若硬闯易打草惊蛇,只需在此处待那玉白刀客现身就行。据旁人所说,玉白刀客会似踏空而行,步入那木高台上,到时有劳玉门主留神了。”王小元道。
听他这话,玉甲辰奇道。“那王兄你呢?”
“我看不清。”
“看不清?”
王小元使劲地点了点头。“我有目疾,似乎是在雪原里落下的。”
“有目疾…还能如此准确地接下我那一剑?”玉甲辰大惊。
“这叫…歪打正着?”
少年羞赧笑道,他的笑看似呆傻,却教玉甲辰看不清其中城府。这少年仆役表面平平无奇,整个人却好似迷雾缠身,颇不合常理。
“歪打正着、歪打正着……这想必是王兄的绝学罢。”玉甲辰严肃地点头道,“鄙人记下了。”
“不、不用费心记也可以…”
“既是王兄所出奇招,鄙人自当好好记下,免得下次对上乱了阵脚。”不想玉甲辰竟坚持道,口中念了那四字好几遍,自个儿苦苦思索其中奥妙起来。
王小元总算明白自己就算随口一说都会被这傻门主过度理解,便索性乖乖闭了嘴盘坐在青瓦上,望着灿灿灯火发呆。不想不过一刻,那年轻道士又发话了。
“王兄是如何想到翻、翻墙上屋一计的?”兴许是从未做过如此偷鸡摸狗的邪事,玉甲辰结巴起来。
“先前和…我家少爷对刀时,我似是觉察到有人在檐上偷瞧我,于是心里便想着定有一条捷径上檐来。”王小元指着不远处一处凹陷道,“门主请看那处,瓦片揭乱,其上还带一些塘边新泥,说明已有人三番五次上檐来偷看钱家庄内光景了。”
“那人可是贼人?”
“这可不一定。”少年仆役摇头道。他瞟向一旁:只见庭内梨树已抽新枝,一簇娇花探上檐来,便笑着说。“兴许是个爱采花的小姑娘罢。”
他说完这些话,忽然发现年轻道士在细细瞧他,心下一惊,怕道。“门主,为何盯着我不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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