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落的灯笼发出彤红晕光,昏黯的房内置着张四方红漆桌,桌上散着曼陀实、蜈蚣、蝎尾等毒物。左三娘正跪坐在一张圆高凳上,穿着红缎子绣花鞋的脚丫子调皮晃动。她心情看来颇好,口中哼着蜻蜓小曲儿,在账簿上写写画画。
王小元敲了门进来,将布包从怀里取出递给她。“喏,你要的蛇天茶。”
三娘先是一惊,随即喜上眉梢,乐孜孜道:“小元,你可真好呀!我看天色暗了你还不回,险些还以为你丧命崖下,正心急如焚要去找你呢。”
王小元羞赧地一笑。心里却嘀咕着她这哪里有半点“心急如焚”的模样,分明是不愁自己回不来。他拉了条长凳翘着腿往漆桌旁一靠,向她眨着眼故意夸耀道,“为了寻得这药我可费了好一番力气,三娘,你可得再奖我一番才是。”
三娘嗔怪地打了他肩膀一下,力道却娇柔轻软,“你又耍滑头来了。我之前不是已把我和少爷相遇的事儿说了个清楚明白了么?你这小贪鬼,还要我奖你甚么?”
她忽而两颊飞起红霞,大惊道,“莫、莫非你要我亲……”
王小元往腰间一摸,把空荡荡的顺袋抖给她看,讨好地笑道,“能不能…替我向少爷说一声,让他先支下月的月钱给我……”
三娘一愣,蹙起眉头道,“怎么花得这么快?”
王小元支支吾吾:“花得快是寻常事,花得慢那才叫守财奴。”
她倏地明白了王小元兜里的钱无影无踪的缘由,带着难以置信的神情问道,“你…这药草莫非是用银钱从采药人手里买来的?”
王小元紧张地点点头。
女孩揪着衣角忽地站起,拧着柳眉、红了眼眶责备他道:“你个傻子!谁会去卖蛇天茶这种毒草呀。我看你不仅遭了骗,还成了个被别人讹钱的冤大头!”
她解了布包,拿出药草一看,立马满脸臊红。于是三娘把那株黄花藤往王小元胸前一掷,羞得哇哇大叫,同时骂道,“你拿了些甚么回来?这不是牵肠草么!亏我还细细画了张画给你,你怎么就数不清四瓣花与五瓣花?”
王小元一怔,俯身拾起那株草药,仔细一看果真与蛇天茶有所区别。只不过当时他信得过阿药,粗看之下又与蛇天茶极为相像。他只当是采药人不慎碰落了一瓣花,此时看来倒没这么简单。
见三娘气恼,王小元忙安慰道,“是我不好,我明日再去一趟。这回完完全全、仔仔细细地按你的画来寻。”
三娘气得噎住了,好一会儿才抚着胸脯缓过来,“那你先前就是马马虎虎、随随便便地去找药草?”
她又盯着那株牵肠草心绪复杂地沉默了片刻,伸手去揪王小元的耳朵,“你这呆瓜、色胚,拿牵肠草给少爷有何居心?坏死了,我看你肚里全是坏水,黑漆漆的一片!”
左三娘最熟悉药性,以前又曾多见候天楼刺客以这牵肠草去使目标迷乱,好趁机下手,自然懂得这药草的迷情之效。牵肠草在行云雨之事上尤其用得多,因此又有“含情草”之称。
王小元愣愣道。“甚么居心?我还能对他有甚么居心…”
对了,他近几年的心愿就是能哪一天像木婶那样撵着金乌打一回,最好能把他抽趴下,让他好好尝尝自己挨打的滋味,这样方能报这几年自己受苦之仇。
想到此处他不禁扑哧一笑,这笑教三娘看了更为火恼,以为他心里怀着甚么不正经的心思,揪着他打道,“你还笑!下流!无耻!”
她的拳头似雨点一样落在他身上,王小元却不觉得痛,伸手牵住了三娘的手得意洋洋道:“说居心倒是有,我每天都在想着如何把他……”
他话还未说完,就生生将后半截“打一顿”的几个字给吞了下去。因为这时金少爷忽地推门进来了。
明明已至戊时,正是夜幕降临的时分,金乌却打着呵欠进了门来。他发丝凌乱,惺忪睡眼里带着点困倦的薄红,仿佛这一日都在呼呼大睡,此时终于转醒了似的。
王小元见到此人身影,不由得浑身一震。因为他还未曾见过金乌的这身行头:这人平日里总披着件缁金带银的宽衣,或是一身俗气花绿的明金袍,此时却只着了一袭漆黑的窄袖戎衣,朴朴素素,似能随时融进夜色之中。腰间束的皂色绸带上系着柄云头短剑,摇晃着垂下。
王小元忽而觉得这样的装束很是熟悉,他左思右想,忽然大骇:在钱家庄那夜,黑衣罗刹不就是以这身打扮出现在自己眼前的么?
金乌口齿不清地嚷道:“三娘,你……”他眨了眨眼,望见屋内还有个王小元,忽然猛地住了口。他用袖子胡乱在脸上抹了一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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