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 /> “…我不是易情。”臼齿咬进了肉里,带着苦涩的血腥味,他执拗地拧头道。
左不正微笑,“那你是谁?回答我,你的名字是什么?”
他搜肠刮肚,却惊恐地发现自己头脑空空。木部的人按着他,把毒水一瓶瓶地往他口里灌,他又咳又呛,涕泗横流,脑袋像遭了铁骨朵一锤。
名字没了,过往的他已不再是他。
他呆呆地望着那身覆山文甲的女人,忽而发现在钉板间挤着半张脸,眼洞空荡,似在无声恸哭。那是他娘亲的面容,如花笑靥被长钉穿得千疮百孔,半边成了血泥。被刺客们枭了首,尸身刺在云鬘山顶遭雨淋日晒,渐渐烂成蝇蛆栖生的肉块。
从今往后他果真孑然一身,再无归所。名姓似遭尘泥掩埋,过往如飞灰散尽。
刺客忽而发狠地攥紧了手里的瓷片,血从手心里淌落,怵目惊心地泻在红衫上。
他缓缓收回眼,目光落在玉求瑕身上。金五着实想不起这人是谁,可这人却一直纠缠着他,唤着个陌生的名字。每唤一声,便能教他心劳意攘更甚一分,如有惊涛骇浪在心中翻涌。
疲倦令他再也撑不住眼皮,金五咬着舌侧,把瓷片扔到一旁,手心里还在淌血。他脑海里排演过千万回与玉白刀客刀剑相交的情景,时而被拦腰斩断,时而骨毁魂散,却不曾有一回像今夜般荒唐可笑。
“杀了我。”金五喃喃道,惨白的皮肤下青色的血脉在突突跳动,他的眼布满了晦暗的云翳,直勾勾地望向伏在他身上的那人。
败者为寇,罗刹鬼本就在济河焚舟的道上走,若要落败,只得杀身,有进无退。
伤痛携卷着倦意袭来,他眼皮轻颤,声音渐弱,言辞却像是蛮不讲理的恳求。“玉求瑕,杀了我。”
——
木爪勾住桩子,小舸悠悠靠了岸。左三娘趴在船缘等了好一会儿,眼皮困乏得打架。她盯着黑漆漆的三合院,莫说是火光,连一丝响动都没有。竹枝从墙边探出来,在地上落下墨痕般的淡影,可这影子也很快湮没在无边的夜色里。
戏楼歇了,梆子声在直巷里回荡。地上还散着些彩纸,贴在漆门上的囍字已剥落了一半,蔫蔫地垂着,仿佛白日里的喜庆不过幻梦一场。
木十一跃上岸,像猫儿般悄无声息地钻入阴影里,耳朵贴在墙上。“静得古怪,无一刀剑相交声。”
三娘打着呵欠。“死人哪里提得动刀?五哥哥定是把那人痛快杀了,现在正偷闲打瞌睡哩。”毕竟处了数月,有了些交情,她不觉为那姓玉的哀怜片刻,心里祝他莫要冤魂不散缠着金五,又飞快从船板上挺起身来,趾高气扬地指使道,“木十一,去里头瞧瞧。”
暗卫女子向她俯首躬身,正欲提身跃起时忽而神色一顿,又往墙边一贴,手中拔开泛着寒芒的短刀。“有脚步声。”
木十一戒备,三娘却喜出望外,心里直道:莫非是她那五哥哥?金五向来履险如夷,虽说总负伤披红,可总归是厉害的。杀个江湖榜上二十开外的小弟子,于他而言定是信手拈来。
砖道上渐渐浮现出人影,脚步声凌乱沉重,墨黑的门洞里突然现出青绿官服的一角。三娘眼瞳骤缩,霎时一惊,却看见有个人影跌跌撞撞地从槛木边绊出来,怀里还抱着一人。
她立时看清了那被抱着的人的模样,一身皱巴巴的金线袄子,胸口盖着张被划破的罗刹铜面。金五似是失了神智,紧闭着眼,仰着脑袋断续地呼吸,平日里惨白的脸泛着潮红。
“五哥哥!”
左三娘赶忙从船板上跳起身,沾着一身水花心急火燎地爬上岸。木十一见状如箭般蹿到她身边,警戒地护卫。她奔到金五身边摸了把额头,烫得吓人,非但如此,他全身都是滚烫的,像在沸水里滚了一遭。
抱着他的那人喘着气道:“他…是不是…身上带了伤?忽然便昏过去了。”
三娘探了鼻息,又仔细捏按他身子。当触到胸口时金五忽地浑身震颤,险些像鱼儿一样从那人臂弯里跳出来。她蹙着柳眉道:“唉,这死倔鬼,又不与我说,骨头又断啦。伤上叠伤,从未停过,也不知哪日能养好?涸泽而渔,焚林而猎,他怎就不知悔改?这辈子只能当个短命鬼啦。”
可她忽又觉得古怪,这热症不似寻常症结,倒像是什么稀奇淫/药下到了身上,顿时心生疑窦。
这时她意识到眼前还有一人,抬起头时却惊愕地撞进那人眼里。他两人对视半晌,皆觉得对方面熟,同时大惊道:
“…玉甲辰?”
“三娘?”
他俩大眼瞪小眼,又指着对方惊骇地异口同声道,““你怎地没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