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人憨厚,虽然心中觉得奇怪,还是如常答道:“早上说了,东家留饭,会回来晚些。”
“那我打水给你泡脚。”罗氏扭着身子才要去厨房,常木匠阻止道:“我自个去就行。”罗氏听了也不坚持,径自走到床边坐下。常木匠隔着衣服搓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逃一般出去,出了门才敢喃喃自语:“平日不是嫌我脚臭让我自个打水洗脚么?”
等他端水进来,罗氏竟然一反常态帮他洗起脚来,唬得常木匠心中七上八下。罗氏自嫁给他就事事要压他一头,常木匠为人憨厚,也不介意。可今晚她这伏低做小的样子着实让他闹不明白。等洗完脚,罗氏挨着常木匠在床边坐下,含情脉脉看着他。他不解地问:“婆娘,你咋啦,眼睛抽筋?”
罗氏闻言,脸立刻就黑了,还没说什么,常木匠见她生气,赶紧倒头躺下,粗声粗气道:“干了一天的活,累死了,明儿我还要出去呢,婆娘你也快睡吧。”
罗氏打扮了大半天,连压箱底的东西都弄出来了,居然只得了常木匠这一句话,顿时气得头晕眼花。她正待发作,可转念一想,还是生儿子重要。她和常木匠都多久没做过了?听说今晚是求子的好日子,她一定要成功。于是她换成一张笑脸,推推常木匠,捏着嗓子说道:“当家的,人家……人家……想要……”随即娇羞地低下头,就等着常木匠饿虎扑羊。孰料等了好半晌也不见他有反应,她纳闷地探身过去一看,常木匠竟打起呼噜来。
这个……榆木疙瘩!罗氏气得抬脚就把常木匠踹到床里头去,也不脱衣服,直接就躺下,心中恨恨想,你要是敢纳妾,老娘就有你好看!
殷氏虽然忙着张罗要给常木匠纳妾,也去相看了几个,不是她嫌人家,就是人家嫌她,折腾了好几日还是没定下来。眼看着秦宝珠也快满月了,殷氏想着要帮女儿置办满月酒,这纳妾的事情也便消停了些。
“娘,大哥大嫂不是还年轻吗,你也别着急,总会有孙子给你抱的。”常顺娘刚喂完奶,抱着女儿轻轻拍着她的小屁股。秦宝珠镇日吃了睡,睡了吃,早就厌倦了,一听有八卦,哪里还睡得着,忙竖起耳朵仔细听。
殷氏叹气说道:“我能不着急吗?看看跟他们差不多时候成亲的,现在哪个不是有孩子的。其实大哥儿媳妇哪怕生个女儿也好,我也不会急着给你哥纳妾,可你看看现在------我是怕她有什么病生不出来。”
秦宝珠心中嗤笑一声,往日听她们闲聊,她也是知道的,罗氏,也就是她现在的舅娘也才成亲两年多,外婆殷氏竟然就以为她有病而生不出来。瞧瞧这世道,多不公平,难道就不准是舅舅常木匠的毛病?秦宝珠对这个朝代的不喜又多了一分。她不知道这是哪个朝代,眼不能见,只能从平日里人们的谈话中推测出自己身处古代。到这里快一个月了,她不吃奶不睡觉的时候总无比惆怅自个再也回不去了。渐渐地,连她自己也未发觉,竟然没了当初的抗拒心理,接受了这一世的父母亲人,而上一世的一切,居然给她一种遥远的感觉。她不是不怀念自己叫“安雪”时的至亲,只是心中的悲痛,逐渐被时光磨去了一些。她不再时时刻刻想着上一世的日子,反而是想着这一世的多些。
常顺娘自然不知怀中秦宝珠的那些曲折心思,见她闭着眼睛不动,以为她睡着了,便把她放在床里头靠墙处,又细细把被子掖好,才继续劝说母亲道:“娘,天底下有哪个女人愿意跟别人分享自个的男人?嫂子这几日都瘦了,听说她连饭都吃不下。设身处地为她想想,也挺可怜的。您再等些日子吧,再说了,要是把小妾接进来,到时候比主母先生下孩儿,常家反而丢面子,平白让邻居们看笑话。况且虽说咱们常家多养一个人也不是过不下去,可毕竟家底薄,经不起折腾。”常顺娘说这番话也有点同病相怜的意思。跟别的女人共享一个丈夫的滋味有多难受,没人比她更清楚。
殷氏含糊应了一声,心中有些动摇。她倒不是觉得罗氏有什么可怜,常顺娘后面那几句话入了耳。须知殷氏平日里最好面子,对钱财又斤斤计较,常顺娘做了她这么多年的女儿,自然懂得什么话才能打动她。见自己的话凑效,常顺娘见好就收,也不再多说,话题一转,引到满月酒上去,母女两人便高高兴兴商量起来。
秦宝珠打了个呵欠,心中对那罗氏也有几分可怜之意,连带着对罗氏往日里说她什么丑、赔钱货之类的话也讨厌不起来了。她继而想到自己,身为女儿身,还是个庶出的女儿,恐怕以后的日子也不好过吧。这些日子她多多少少也能从家人的只言片语里猜测得到,怕是她那祖母不喜欢她,连带的也没让已经生产的母亲回去认祖归宗呢!等以后她长大嫁人……秦宝珠摇摇头,自己的未来还真是不太光明。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便是秦宝珠满月之日。京城里的秦家老太太不待见这个孙女,怕是连孙女何时满月亦不记得,就为争这一口气,常顺娘远在甘明镇更是卯足了力气要大肆操办一翻。秦持重没看出她的心思,不过他心中对这个妾室和女儿多有愧疚,自然是全部依了她。只是按习俗,秦宝珠虽已满月,但常顺娘生产完未到四十二天,仍算不得出了月子,她无法亲力亲为,只得仍交给殷氏来操持。殷氏盼着儿媳生儿来传宗接代,对自个女儿和外孙女却十分上心,也不用女儿多嘱咐,更是事事亲力亲为。然她数了数客人,连同常家的亲戚,加上左邻右舍及好友,竟要开十余席。再加上秦持重是读书人,最重礼数,坚持要下帖相请,杂事有多,她无论如何也忙不过来,只得又央了左近的媳妇婶子来帮忙,如此人手尚不太够,又去请了几个专做流水席的,这才不至于太过手忙脚乱,怠慢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