裤子和尿布粘在可不舒服,秦宝珠张嘴就哭,一直紧盯着女儿的常顺娘慌忙把她搂回怀里,不住地轻摇低哄。舒舒服服躺在母亲的怀里闻到熟悉的奶香味,秦宝珠贪婪地大吸几口清新空气。常顺娘本来就是个爱干净的,坐月子虽然不能洗澡,她让翠姑天天给她用姜水擦身子。就在昨晚,秦宝珠满月的前一天,她大洗了一番身子,浑身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这也是秦宝珠爱躺在她怀里的原因。
秦宝珠换个最舒适的姿势,懒洋洋打个呵欠,闭上眼睛准备睡一会,刚才被那么多人折腾得累了。只是耳边又传来那妇人尖锐的声音:“宝姐儿怎的只拉在我身上,尿骚味真真熏人。”秦宝珠不禁皱眉,这人还跟个才满月的婴儿计较上了。
只听的得常顺娘带着她特有的温柔腔调,略带歉意道:“嫂子,真是抱歉,阿雪还小,不懂事,我代她给您赔罪。”随即又转头吩咐旁边的翠姑:“快带嫂子去换衣服。我怀孕前不是新做了件冬袄尚未穿过吗,拿出来给嫂子换上。”
被称为嫂子的,正是罗氏。翠姑把她引到内室,从柜子取出一件青莲色的簇新袄子。罗氏正脱外衣,本来她身上的酸馊味须得靠得很近才能闻到,只是衣服一脱,翠姑站在一旁都觉得实在熏人。把袄子往罗氏手中一塞,翠姑不着痕迹后退了几步,她实在受不了那味儿。原来冬日寒冷,本来就不甚讲究的罗氏更是十天半个月都懒得洗一回身子,连衣裳都不怎么换,再加上平日干活出汗,日积月累之下,这味道便难闻了。
罗氏满心思都在那袄子上,哪里注意到翠姑的小动作。她几乎是颤抖着手摸那袄子,上好的绸子,鲜亮均匀的染色,完全不是自己平日那些衣裳可比,甚至连她为了过年新做的衣裳都比了下去!常家家境一般,尽管三餐管饱,却没有多少闲钱,一年到头也就过年时做身细棉布衣裳。而罗氏娘家家境亦跟常家差不多,她从未穿过绸缎衣裳,往日看常顺娘嫁给秦持重后浑身穿着绫罗绸缎,就已十分羡慕。如今只因为一泡尿,居然就得了一件绸缎做的袄子,叫她如何能不激动?
翠姑在旁把罗氏那眼冒绿光的神情尽收眼底,腹诽这罗氏真是上不了台面。想她伺候的夫人跟罗氏一样也是出身小户人家,行为举止却比她不知端庄沉静多少,果然是一样米养百样人!
罗氏伸手欲解衣带,一看翠姑站在旁一动不动,想道:我这个做嫂子的,使唤使唤小姑的下人也是应当,今天我穿绸缎衣裳,也当一回姑奶奶过过瘾。于是把脸一绷,一副颐指气使的模样吩咐翠姑:“你来帮我换换衣裳。”
翠姑一愣,没想到这罗氏还真的把自己当成一回事了。但她很快反应过来,想到罗氏毕竟是常顺娘的嫂子,虽不太甘愿,还是强忍着欲呕的味道上前帮她宽衣解带。罗氏心中暗笑,心想有人伺候可真舒心,也难怪那小姑天天整个丫鬟跟前跟后。她正合计着是不是回去跟常木匠说道说道,自家也弄个丫鬟回来,忽然瞅见桌边放着一个篮子,上面盖着的包袱布掀开了一角,露出里面白花花的燕窝,这让罗氏眼都红了。这小姑,不但天天穿绸缎衣裳,还有这么多燕窝吃,什么时候自己也能吃上一点就好了!罗氏眼珠子一转,计心上来,她故意不耐烦埋怨翠姑:“哎呀!你怎么伺候人的,动作这么慢还笨手笨脚,我都冷死了。起开起开,还是我自己来穿。”
翠姑立垂手站到一旁,罗氏往门外指指说:“你出去候着,我还是习惯换衣服的时候没有旁人。”
翠姑心中虽然嘀咕这罗氏前后不一的言语,可也不疑有他,而且她也实在受不了罗氏身上那阵阵酸馊味,方才给她脱了外面的袄子,那味道更加难闻了。罗氏此言正中她的下怀,便顺从地出房去。罗氏待她前脚刚跨出去,后脚就关门落锁,三两下赶紧换了衣服,偷偷从那篮子里抓了一个燕窝藏怀里,尔后整整衣裳,正欲去开门,忽又改变了主意,又去抓了一个燕窝收好,这才满意地开门出去。
翠姑还在门外候着,罗氏偷拿了常顺娘的东西,见了她不免有些心虚,支支吾吾问:“你怎么……怎么还在这里?”
翠姑说道:“舅奶奶,我受夫人之命伺候您换衣裳,您还没出来,我身为下人怎么能离开,莫非您不愿见着我?”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罗氏额上的虚汗都冒出来了,她不由自主擦擦,说:“我都换好了,又不是什么大事,你也不用跟着了,快伺候小姑去吧,我自己一个人去前面就好。”
翠姑有些奇怪她的言行怎的前后不一,但也没多想,而且她也实在是忙,便告了个罪径自下去忙了。罗氏见她没发觉自己偷拿了东西,隔着衣裳摸摸怀里的燕窝,暗自高兴,忙不迭跑去前厅炫耀去衣裳了。只是她自觉身上穿那高级的衣裳,连带神情也带点轻视,倒让那些来做客的媳妇们不喜,一个个不是语带讽刺便是避开不理。罗氏只当她们是妒忌,心中反而更是高兴。
好容易一场满月宴热热闹闹落下帷幕,已是薄暮时分。送走最后一批客人,殷氏已经累得站不起来。她扯张凳子在饭桌旁坐下,捶捶自己酸痛的双腿,毕竟是年纪大了,站了这么一整天还真是吃不消。来帮忙做宴的两个妇人把最后两桌饭食都端上来,这送走了客人,他们作为主家的才终于有时间坐下来好好吃顿晚饭。因都是亲近之人,也不必招呼,大家都分别落了座。上首的一桌是家中的男人们,下首的一桌是女眷。常顺娘把女儿交给翠姑,自个也上了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