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
回到家已是次日正午,智诚和尚把我抱下马放在卧塌上。
我全身发冷、颤抖不止,灌下一碗奶娘熬制的姜汤,捂着厚毯子发汗,强忍着躺了一会儿,头疼欲裂,地上的火盆很旺,我却周身发寒,骨头缝里一股寒风在窜来窜去。
花白长须的郎中号完脉,写下一张鬼画符一样的药方,嘱咐智诚和尚到指定的药房抓药,说道:“脉象游离不定,乃急火攻心,天地不合,阴阳离乱,病势凶猛。老夫的神仙方须到汇仁德去抓药,其它药房别说是抓药,怕是连字儿都认不全,切记,切记。三副药煎服完,保准公子爷活蹦乱跳。”
智诚和尚看着药方,满篇只认得一个草字和壹贰叁几个数字,只能唯唯称喏。
服药两天,病势非当不见好转,反而常常处于昏迷状态,老郎中的神仙方并没有让我活蹦乱跳,时儿觉得自己身体变的很轻,轻的像一片风中飘浮的羽毛,时儿觉得身体异常沉重,如负万斤。
焦急万分的智诚和尚只好求见太子,把自己所谓的秘密和盘托出,太子立马派人去太医院,让太医骑快马直接到我住处珍病,安排妥当后说道:“一年多啊,智诚师傅,孤天天都在等你说出所有的秘密,孤既然接纳你,也就能容忍你的过往,智诚师傅,你的这些事,孤只需点个头,自会有人查个水落石出,孤没这么做,就是在等你亲自开口,你总算是没让孤失望。
若不是十三弟病重,你与孤仍不能坦诚相见,可见足下成见之深,何至于此呐?
回去吧,照料好十三弟,我这就派人去宗正寺,让他们请父皇示下,准十三弟回宫治疗静养。”
太子殿下极少在智诚和尚面前称孤。
智诚和尚面带愧色,说道:“殿下,和尚还想知道是什么人对王家旮旯下的手?和尚斗胆问一句,此事与殿下有无干系?”
“自己去查吧,不要怀疑孤,大唐储君不屑于对那些残渣余孽动心思。”
智诚和尚知道太子是那种敢作敢当的人,他说没有决不会有假,再次惭愧地低下头。
由于太子殿下曾问过智诚和尚哪儿来的钱贿赂宫中太监,他的确怀疑是太子指使人剿了王家旮旯。太子殿下的话直抵他的内心。
智诚和尚说道:“太子殿下,能否等十三皇子病情稍一稳定,我再送他过来。家里一乱,那伙人有可能乘机再次出手,对十三皇子不利。”
“用不着,孤会派人去接十三弟。”
路过澧王府时,智诚和尚在一处很不起眼的角落跳下马,在青砖上随意画了两个三角,三角中心点了几个小点。
这是他和王柱子现在叫王起约定见面的暗记,王起巡查必会路过这里。
大约两个时辰后,十坊街口,智诚和尚牵马慢悠悠往前走,王起远远跟随,拐进一小巷子,智诚和尚在一家茶室的幌子下站一会,拴好马进了茶室,茶官布好茶退下时王起挑帘而入,径直走到智诚和尚对面坐下,轻声叫了声:“叔。”
智诚和尚推过茶盏,说道:“出事儿了,家里遭了难,所有的人都被掳走,下落不明,不知道是什么人干的。李恽那边没有动静吗?”
智诚和尚边说话边观察王起的神态。
“叔,咋会发生这事儿,七叔他们防范的很严啊。”王起焦急地说,“澧王府近两月没有调动兵力,家将每日轮值,从未出过王府,澧王箭伤痊愈不久,谢绝见客,闭门不出,每日练习陌刀,没有异常。”
“这就怪了,是什么人下的手,李恽没召见过你?”智诚和尚问道。
“见过一次,他让我如实把王府的状况告知你。”
“这是要让太子殿下知道他李恽是安分守己的。柱子,多留意李恽,我总觉得此事李恽脱不开干系。”智诚和尚叮嘱道,澧王李恽是他第一个怀疑对像。
我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回到宫中的,醒来时听到帷幔外太子殿下的说话声,“父皇,事情就是这样。”
“这么说怡儿是想将王家旮旯那些李锜的余孽带回长安,让他们落籍为良。朕也在想,那几个节度使战败后残余势力该如何处置,宽恕他们,还是继续追捕剿杀,朝中意见不一,你怎么看?”
“父皇,儿臣以为应以招抚为主,说到底都是大唐子民,兵丁也是大唐士兵,大部分人是受裹挟后才参与判乱的。”
“那些死士、刺客又是怎么回事?”
“那是极少数受过他们恩惠的狼崽子,交由密谍司查访,暗中处置就好。”
透过帷幔,我看到了座榻上的父皇和他身后站立的太子,没有母亲的身影。我强忍着全身的酸痛,竖起耳朵听着他们的谈话。
“帮他们查一查,是什么人对王家旮旯下的手,能干的这么干净,势力不小,官面上的人不要用,免得牵连到怡儿。”父皇说。
父皇曾对我提起过王家旮旯,我暗自揣测是不是他下令清剿了王家旮旯,听到这句话我轻松了不少。
医正到了,两个太监掀开帷幔,我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