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此去经年

    天命玄鸟，降而生商。商，殷之本号也。

    殷商，是当今最强大的部族，而朝歌，是当今最繁华的都城。

    此时殷商开国已有六百年，国力雄厚，物阜民丰。

    浩浩汤汤，这随嫁之车马，仿佛只有在出战时才会有这样的阵势，被派来迎亲的是鼎鼎有名的费中、左疆二将军，殷商此番征伐有苏便是由他们出战，而苏氏父兄护、全忠亦是败于他们之手，他们征战时骑行在军马最前头的模样，无异于今日行于这红喜队伍的最前头。

    只是，出门前，她再未见到她的那只小白。

    也许，万物皆通灵，小白也是知道此后有苏再无家。罢了罢了，小白只是伤愈回到丛林属于自己真正的家去了，那里或许也有父兄、姊妹在等它……

    姐姐让她藏起来，逃离去，可是她不能。

    于部落而言，她不能让大家难得的平和再次被战乱毁尽。

    于小家而言，她不能让父兄余生都在耻辱中度过，亦不能让身为部落首领夫人的姐姐在亡族受尽屈辱。

    于是她答应了有苏部落首领，去见了姬发，与他们做了一笔交易。妲己答应首领与姬发，潜入朝歌；首领答应妲己，誓死定护苏妤己之周全；姬发答应妲己，势必将苏氏父子护、全忠二人从殷商救出……

    在真正踏入朝歌前，她只曾听闻帝辛血气方刚，孔武有力，能手格猛兽，神勇冠绝一时，且能言善辩，还兼通音律。值意气风发之年岁，巡游征伐，拓地无数，国威远播。

    跋山涉水到了朝歌，果然耳闻不如亲见，这里的繁盛富丽终还是缭乱了眼。

    随着人马到了朝歌的最中央，大殿之上，她来到他面前。

    帝辛，他权倾天下，是这普天之下人人都要趋炎附势畏惧尊仰的君王。

    妲己，她只是灭亡部落的一粒沙，从尘埃之底如今一跃成为当今天下高贵尊荣的王妃。

    世间都向他们俯首称臣，只有她与他望着彼此……

    抵临朝歌那天，她那已如一潭死水的眼，流连宛转到自己身上的那一刻，眸中分明有了星星。只是，接下来的日子她何以这般冷淡？他甚是不解。

    她望着眼前的一烛火光，脑海中却是他的脸庞、他的名字：帝辛。

    帝辛，怎么会是他，帝辛。

    只是，他看自己时的眼神，似乎已经忘记了。

    十月既望，是妲己第一次离开有苏，初入朝歌，从未忘却使命的她也曾为了一己之心靠近他，试探他，只是，他真的似乎已经忘记了，忘得一干二净。

    他忘记了她的脸，也忘记了曾对她说过的话。

    经年之后，此时站在他面前的她，只是站在帝辛面前的妲己，只是站在君王面前的战俘。

    山有木兮，卿再无意，从此歧途。

    也罢，她亦选择要将那十年前的寥寥一眼忘却，忘却在这国恨家仇之下，忘却在她的使命之下。

    忽然一只飞鸽扑闪着翅膀落在窗台之上，她环顾四下无人，上前取下了信笺。她来到烛光下快速过目后便就着跳动的烛火将这信笺燃烬，也放飞了信鸽。

    笺上只有潦草数字，虽无落款，但她一看便能认出他的字迹——姬发。

    回到床榻上的她，辗转反侧，却难以入眠。信上的交代，是她此行入朝歌的最大目的，但在看到帝辛那一刻起，妲己便知道，往后的日子将在煎熬抉择中度过，是以经年后当她再次来到他面前，却不快乐。

    想起他的脸庞，此时的她终究是怯步了。她的使命，她该如何去执行，如何去完成。

    窗外忽然吹起一阵风，随即是悉悉疏疏的落叶声，就如同那段日子里小白狐每晚从窗户跳出后彻夜不归留下的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