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谁也想不到,这夏光这么做,恐怕并非出于好心那么简单。
不用多说,这时候楚云和曹昂已经一起把目光,转移到夏光的身上。
然而,夏光并没有意想之中的恐惧。
他静静地低着头,像是在等待着楚云的盘问。
但楚云没有急着问他,只是默默向曹昂道:“师兄,下令吧,派人找一找陆恒。”
“好,我这就派人把这小子抓来问个清楚。”
曹昂雷厉风行地说道。
闻言,楚云叹了口气,苦笑道:“问个清楚怕是不可能了,我估计,就算能找得到,八成也只能是陆桓的尸体。”
曹昂先是一怔,然后狠狠瞪了夏光一眼,就冲着手下们下令去了。
然后楚云就默默凝视着已然成为嫌疑最大之人的夏光,却偏偏一句话都不跟他说。
耐心等待了大概有半个小时左右的时间,负责去在营中搜查陆恒下落的将士们纷纷回到曹昂面前。
“公子,没有找到陆恒。”
“这小子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
“卑职也没找到……”
见属下们都没有任何成果,曹昂叹了口气,冲楚云道:“师弟啊师弟,我都不知道该佩服你猜得太准,还是该说你乌鸦嘴了……
这下可倒好,别说是陆桓本人,连他的尸体也找不到啊……”
见曹昂犯了难似的猛抓自己的头发,楚云倒是觉得,现在的事情已经清晰明了,逼近真相了。
淡然一笑后,楚云看向仍一脸镇定的夏光。
“你把陆桓的尸体藏哪儿了?”
这一个问题,就足以让周围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就连曹昂都没料到,楚云会说出这句话!
因为这样一来,就意味着楚云已经认定夏光是纵火的凶手了。
而且现在,还要再加上一条杀人的罪状。
所有人都以为,夏光会反驳,会装傻充愣,总之就是矢口否认。
但更让他们惊异的是,夏光并没有这么做。
“为什么是‘尸体’?将军就这么确定,陆桓已经死了么?”
看似轻松地如此反问着楚云,夏光的脸上浮现出扭曲的笑容。
他竟如此痛快地承认了!
“你连放火烧粮仓都不皱一下眉头,又怎么会留下陆桓的性命?他的一条命,在你看来,又怎么比得上那些粮食重要?”
楚云有些悲哀地分析道。
“将军不愧是连诸葛先生都感到畏惧的人物!”
夸赞了楚云一句后,夏光直爽地说道:“陆桓已连同那些粮草一起,被昨夜的那场大火化为灰烬了。”
楚云皱了皱眉头。
看来陆桓大概是被夏光下了某种类似蒙汗药的迷药,然后被活活烧死。
夏光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的同时,也说明了他是个多么残忍可怕的人。
讲一个人活生生烧死,居然能如此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讲出来。
这简直可以堪比某位草菅人命到把人类比作面包的动漫大反派。
“我差点儿忘了,你是徐州人?”
“将军的记性当真不错。”
“当日魏王在徐州屠城时,你的父母亲人,也在其中吧?”
夏光不再说话了,就连他脸上冷酷的笑容,也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唯有他那双无力的拳头,突然被握得很紧。
“所以,你就主动与刘备、诸葛亮勾结,暗中互通书信,想尽一切办法,做出报复行为,我说得对么?”
这些虽然是楚云的猜想,但楚云自认为距离真相恐怕是八九不离十。
作为一个在曹军中效命七年的老兵,已经可以称得上是资历最老的一批将士。
如果不是发生了某种能改变他生命轨迹的大事,夏光绝不会做出背叛曹操、背叛袍泽兄弟的事。
再结合他的出身,楚云要猜出他改变立场,做出放火焚烧粮草这一行为的原因,就不难了。
被说中了缘由的夏光,还是那么镇定。
他忽然松开原本紧紧攥住的拳头。
“将军,你说得一点都没错。”
夏光突然顿了顿,扭曲的笑颜没有变化,只是前一刻还满是森然杀气的双眸中,已有泪光闪动。
“我的爹娘,我的妻子,我的两个孩子,他们全都死在我们自家兄弟的屠刀下……
与我同乡而且是一起入伍的老崔,老冯,还有十几个弟兄……
我们都是徐州人,却要眼睁睁看着我们自家弟兄,将屠刀对准我们的父老乡亲,我们的亲人!
我恨!我恨曹操!我恨他为了一己私欲,不顾徐州万千无辜百姓的死活!”
这些抱怨的话,楚云已不想再听下去。
他说的有道理,曹操当初的屠城之举,即使是楚云也不敢苟同。
但现在再去追究这些,已毫无意义,逝者不可追。
“你还有什么话说么?”
楚云已经准备好宣判夏光的死亡了。
焚烧了足够数万大军食用十余日的粮草,就算是把夏光杀一百次一千次,也无法弥补他犯下的过错。
“将军,如果当初,你就在曹操身边……
我相信,他就不会做出这种事了……”
说完这句话,夏光就仰天长叹,闭上双眼,一副引颈就戮的态度。
楚云没有去接他的话,只是在心中黯然长叹,然后向身后的将士们摆了摆手。
几名手持短刀的侍卫上前,将毫无反抗意图的夏光按在地上,待执行军法的刽子手前来,一刀下去,血溅五步,夏光的人头就此落地。
“好歹也曾一起浴血杀敌过,找个地方,好生葬了吧。”
最后,还是曹昂以这么一句稍显人情味的话,结束了这场“闹剧”。
纵火焚烧粮仓的真凶是被就地正法了,但无论曹昂还是楚云,或者是他们身后这些将事实完整了解了一遍的将士们。
没有一人的心情有丝毫的舒畅感。
有不少人在暗自设想,如果他们是夏光,会不会采取与他一样的报复行为?
又或者是,忍气吞声,将含辛茹苦抚养自己长大的父母,患难与共的结发妻子,还有自己的骨肉孩子,都忘得一干二净,如行尸走肉般麻木地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