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如此行了三日车队便出了西莱山,可这一路在霖忆看来也颇为奇怪。昭星痕不知为何没了第一日夜奔百里的急迫,反而是放慢了脚步,每晚都会扎营休息。而一开始提醒众人要小心昭星痕的霖箬,却每晚与之相谈甚晚,甚至中途两人还带着车后仓的一个麻袋去了山林中数个时辰,这一切在他看来,仿佛霖箬已经认定了昭星痕似乎可以信任。
这么又平安无事的行了半日,昭星痕带着车马似乎还是有意拣选着盘山的小路,其间霖忆还远远看见鉴邻城就出现在山脚的远处,俯瞰城中建筑错落有致,阡陌相交,其间人来人往,一派繁荣,
然后又过了半日,约莫是傍晚时分,这条小路终是到了尽头。当马车停下时,众人纷纷下了车,可刚刚下车便被眼前的景色所吸引,都驻足观赏起来。
众人眼前是一座孤零零立在岸边的木制大屋,被两边沿着湖岸生长的高大树木环环围护掩映,反复被两只巨大的手所遮蔽,极好的掩藏了它的位置。那四层的木楼楼体巍峨但外表以原木所建,毫无装饰,极尽朴素,若非距离如此的近,丝毫也不显得突兀,甚至极为低调。它临水而建,一半凭着打入湖底的一派整木巨桩飞悬于鉴湖之上。
楼的背后虽只是千里鉴湖之一隅,但已极具冲击力,只见那湖面广阔几如海角,却无那汪洋波涛的无情,湖如其名只百里波平如镜,水色旖旎。水面无垠水又近吞山地,远接穹苍。偶有渔舟楼船从远处驶过,只觉如片叶落池,只留浅浅波纹。水鸟大雁点波而过,恰如轻微颤抖的千尺红练上翻滚的珍珠,更显包容广阔。
极目远眺,只剩湖天一线,一轮橙色的夕阳孤垂天际,投落一片霞光沿着湖面和山沿将湖光山色统统染成一抹火烧似的赤红,偶有风吹波动,便泛起整湖鳞光,熠熠耀眼,双月也情不自禁带着淡淡的轮廓隐隐跃入中天,用温柔的银白点缀这壮阔日落,几片卷云随晚风拂过天际,更显这天幕高远,湖水无尽。
“鉴湖滨南落霞西,帘旌不动夕阳移。
烟波淼瀚影如镜,白鹭飞沙玉沉碧。
凭波济卫横分地,双叶倚湖各飘零。
扁舟一叶入江心,不知何处觅阮君。”眼前一派湖光霖箬已不是第一次见,可夕阳入湖,却是前几次参加双叶会都不曾得见的秀丽景色,不知不觉便吟出了这首乔安熙的诗。
“这是乔安熙的《吟鉴湖入暮》吧?”瞬莹呆呆的看着眼前的景色问到。
“看来芳主还是腹有诗书的,”霖箬笑了笑,“乔子当时游历鉴湖时做了七首诗。其中有三首是他看了卫国这边鉴湖之景所作,这便是其中的一首。”
“乔子辞藻华丽,风格多变。我母亲很喜欢,甚至有时会谱成曲子唱来着,这首我记得。而且母亲还说乔子是瀛洲诗人里少有的一手锦绣却又满身风骨的诗人。”音见导音入幻,平日研究音律也要费一番功夫,而艺术本又相通,所以瞬莹的寥寥几句也颇得霖箬赞许。
“我弟弟最推崇的诗人也是乔安熙。不过这景象的确好看,要我形容我只能说出一句太美了。”霖忆也被这美景感染,但也不忘了自嘲式的搭着腔。
“乔子的确有风骨,就拿这首诗来说,不仅写尽了鉴湖的锦绣平波,还胸怀天下,其中还忧心于卫济双叶的矛盾。阮君便是一个典故,指的阮女河的河神。而这个阮君传说是一个济国医女,她生于济卫两国矛盾最尖锐的时候,而卫国恰好闹了瘟疫,她违抗师训偷偷渡湖,赠医施药,直到被逐出师门,消了济国的牒籍。”
“后来呢?”听到是医士的故事,栗歆筠也来了兴致。
“哎……”霖箬叹了口气,“后来啊,她有家不能回,在卫国又是敌族。因为她免费医药侵害了本地药霸的利益,行的医术在当时看来又太过尖端超前,有一次要为一个病人开腹割下被感染的肠道,就被药霸诬告,最终以惑乱人心的罪名被负石沉江。”
听到此处栗歆筠眉头微皱,也是一边叹气一边摇头。
“可是百姓的眼睛是雪亮的,他们怀念她,感恩她。于是就把她沉江的那条河改名叫阮女河,给她立了庙,尊为了河神,时代香火供奉她的功德。乔子用这个典故,也是应了自己当时游说列国的遭遇罢。若是人人都怀阮君之心,这世间便再无蝇头嫌隙引发的流血争斗了。”霖箬感慨到。
“阮君沉江、乔子失于沙海。他们心怀天下,为了天下,最后又死于天下。即便后人再怎么纪念他们,对于他们来说更多也只是赎罪罢了。”瞬莹有些悻悻。
“不,哪怕有一个人发自内心的懂他们,怀着他们的心,便是这纪念最大的意义,”霖箬微微一笑,试着将大家的情绪从这个故事里带出来,“我本来只是想着这首诗写的是阮女河入湖口波合码头附近的景色,虽然我们现在不知道在哪里,想想也应该在附近。他当时看到的也许和这差不多,用来说这眼前的景色最为合适罢了。”
“世子不仅好才学也好推理啊。这确实离波合码头不远,差不多四里路来着。”昭星痕下好命令,安顿好一行辎重,便朝着霖箬的位置走来,刚刚站定,便回答了霖箬的疑问。
“可若是鉴湖边儿有这么大的一个木楼,十里八村应该有人知道。我想我就没有理由毫无所闻啊。”霖箬说出了心中的问题。
“还请大家随我进去,我们边走边说吧。”昭星痕说着便招呼一群人向木楼已经打开的大门走去,“世子有所不知,当年化了方寸台给卫国的时候,卓亲王千岁就找上清大人和青鹞师太各讨了一块地,说是想修一个船坞和避暑园子,于是卫国就给了这片林子,济国就给了回鲤岛。可后来三芮贪墨,查到他母妃韩家头上,为了填补亏空就没钱继续修了,就把这两处地卖给了我爷爷,我爷爷又赏了我。所以呢我就干脆在回鲤岛上建了个别墅,在卫国这边修了个私家船坞,得了卫王的恩允平日是不准人靠近的。”
说着一行人就进了门。这门里可就是另一番天地了。昭星痕现实领着众人走过了一个长长的玄关,一路行去,只见两边的墙壁全都用织着三头狐狸花纹的棉布覆盖,墙上除了五步一盏的重明鸟灯笼以外,还左右对立的挂着好些熊头鹿角的标本。那玄关说不上多长,只是走了好一会儿众人才看见一扇用水青色的软烟罗覆着海绵包裹得极为柔软的对开大门。
一行人走到门边,那么便咿呀一下打开了。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极为宽阔的天玻落地窗,窗外便是一派鉴湖绮丽风光。落地窗的前面是一张两人宽的餐桌,但那餐桌却极长,从靠着窗户的那里开始,一直延伸到离大门只有四五米远的位置,两边对放着十来张红木做了骨架包裹着温软棉垫的描金漆木镂空雕三头狐狸靠椅。桌面上除了七架的烛台,便是十来个插着白色鸢尾花、粉百合,星点草和一些说不上名字的兰叶的花瓶,每个座位的正前方都是一套二十件含了蟹见螺钳的餐具。桌子的尽头是一个巨大落地的双鹤合翅祥舞香炉,两只用铸模法浇成的仙鹤高举双翅,合拢成一个球型,而松台蜜合香的香气便从仙鹤聚拢的翅膀尖儿中的空隙处缕缕升起,香烟井然升起,捻线如聚,分毫不乱。
客厅两边的墙壁上各倚靠着一架楼梯,这楼梯即通楼上,又通楼下,边上还立着一个蟠狮的竖柱,贯通全楼,柱子的下方是一个金属藤花交织而成的笼子包裹着立柱。
“我们现在这个位置呢是二楼的会客厅,平时吃放,待客都在这儿。往下一楼是一个小码头,哪里停着我的两艘楼船。往上三楼四楼是客房,有的时候湖面天气不好,去不了回鲤岛的时候,就会在这里小住,大家放心每个人都有单独的一间,都靠着湖,景色不错,而且还有单独的浴盆,里面都有水龙,只要拧一拧冷水热水都会从一楼的水法房供过来。”
昭星痕这样的介绍不单让栗歆筠吃惊,也让各位贵族也是大开眼界,从没想过不用人伺候打水,只要拧一拧就可以洗到热水澡的。
“这个古怪鸟笼是什么呀?”瞬莹指着立柱的方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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