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只是因为不信任,所以才不利用你。
他打断了我的话:“我往后也还会留在源氏,你不必因为我而乱了你的步伐。”
这是……原谅了我吗?又或者,他只是相信着自己推测的那些事吗?等等,他说什么?!
“你要继续留在源氏?!”我吃惊地望着他,“为什么?”
他垂下了眸子。
“……你不怕源赖光再次利用你吗?你明知道他是那样不择手段的人,为什么还要留在这里?”
他抬起眸子看我:“惧怕不是办法。如果他能再次利用我,就说明我的修行依然不够。既然将我再次重铸,我便要为自己的心挥动。”
他……就这样放下了吗?那些恩怨痛苦就这样被当做磨砺一笔勾销了吗?苦难不是什么好事,甚至不值得被称赞,他却甘之如饴。
“……我不理解。”
“这是我的选择。”
他的选择……
“……也好。”纵然有千般想法,这也是他的决定,我没办法为他做决定,所以缓缓地吐了一口气,这样也许是件好事,“你离开之后,发生了太多事。我……已经不再长期留在京都了。这次我会回来,也是想要再见见你。本来想着,如果你在黄泉之境,我就不惜任何代价都把你救出来,没想到你已经出来了。现在正是海国入侵平安京的时候,事情还没结束,我也还有没有做完的事情。”
身为少年的他愣了一下,这才微微偏过头来看我,听着我说了这么多,他轻轻地笑了:“你似乎已经不再是那个需要保护的源氏小姐了。”
“……我现在可是很厉害了。”他的那个笑容过于单纯,以至于我对重铸时自己的选择,产生了怀疑。
“……也似乎有点像那个讨厌的家伙了。”
“……阿夜吗?”
他点了点头,我没能接下话,只是再次坐了下来。
“源赖光刚刚提了一下这件事,其他的……”
“都不重要了。”我逞强地露出笑容,“都是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你好歹也考虑一下我的感受才对。如果我也和你提起以前源赖光的事,你又是什么感觉?”
他没有回答。有些疑惑地看向他,但阿切面容意外地很平静。
真的不在乎之前的那些了吗?作为大江山的鬼,被利用到助敌杀害族人那样多……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紧了紧手中握着的刀:“别担心。黄泉之境的遭遇,还有这一次大江山的相遇,我都想清楚了。还有……抱歉。”
“为什么要突然道歉?阿切并没有什么错。就算做错了什么,我也早就不介怀了。”
“你……算了,反正我也说不过你。”他微微叹了口气。
重归于平静,我们都短暂地停下来不相谈。并不是没办法继续,只是我们都需要一点时间来想一想,这之后该如何。不过,说起来虽然阿切的本体刀已经重铸了,但既然是刀,也会——
那新月般的刀刃碎裂声音又重新在我耳边响起。
“那个……”稍微有些犹豫,但我还是转头看向了阿切。
“怎么了?”
“你的刀……虽说已经重铸了,但毕竟还是一把刀……”突然意识到自己说的不对,于是又看了一眼阿切,“我没有说刀不好什么的……那把刀断裂的时候,我可是很心疼的……话是这么说,我也不希望它再次断裂什么的……所以……”
正当我想要说出自己的真正目的时,那把重铸过尚未开刃的刀,递在我面前,本人却别过了脑袋。
“……阿切?”
“不是你要说看的么?”我看到他的耳尖有点红,“小心一点,虽然没开刃,但也很锋利。”
喜出望外,我将刀抱在怀里坐了下来。
“以前就觉得很漂亮了,所以现在忍不住想要仔细看看。”我的指尖轻轻划过崭新的刀面,“真是把漂亮的刀。如果我是源赖光,或许也会忍不住得意起来。”
我又将刀仔细地检查了一遍,还未再做点什么让这把刀不再断裂时——
“……现在该还给我了吧?”少年的脸上出现的不自然的红还未褪去,原本坐着的他站了起来说,“已经很晚了,早点休息为好。”
我也站了起来,但对于手中的刀并不太想还:“那个……阿切,这把刀再稍微借我一会……就今天一晚上好不好?”
少年愣了一下:“当然不行了!”
“为什么?唔……你在担心会突然有状况发生?那阿切睡在我的隔间,这样没问题吧?”
“根本不是那个问题——至少听完我说话吧?”
那样的阿切确实既陌生又熟悉,连带这把刀躺在我怀里的感觉也变了。将那个时候雕刻好的樱花,用小缘给的红绳串起来,系在刀把上,才算全部完成。
也不知道阿切睡了没……稍微有些好奇,但我还是打算不打扰。将刀搂在怀里,自己也没由来地非常安心。
自己已经多久没有这样安心过了?
用下巴抵住了刀柄,试图让自己睡着。然而今晚,我闭上眼想到的都是过往之事。怎么也平静不下来,就怎么也睡不着。
起身,我走到隔间的门前,想要拉开,但还是停下了。
我果然把他当作了除了哥哥以外的另一个依靠,连带回忆侵袭时候的孤独也想要找他一起。
自己垂下手时,门却被拉开,他探出头来。
稍微有些诧异,目光回向在我手上的刀。
“那个……刀……”
“……”他走过来,站在我面前,“……那个时候你跟着跳下来,我真是没想到。”
没想到么……?我回过头来看他。
“为什么?”我问,“我不像是会做那种事吗?”
“不。”他回答我说,“我没想到你会这么在乎我。”
不知道为什么,我笑了。
为什么会觉得有那么点开心?我一向是心怀愧疚和悲伤活到现在,于我而言,开心什么的,都显得罪恶无比。然而现在,为何感觉不到一点愧疚?
“阿切。”
“什么?”
趁他不注意,我将刀塞入他怀里,顺便如从前一般任性,抱住了他。
“阿切你还真是一点防备也没有。”
“……”
“阿切,源氏对你已经不再是束缚了吗?”
“……”
“……虽说是一厢情愿,但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天,你厌倦了源氏,一定要和我说哦。”
“为何这样说?”
“我想要阿切做真正的自己,不是谁的刀,也不是大江山的妖怪,阿切只是阿切。甚至你也不需要为了名字而烦恼,无论你什么时候想离开,想要做什么,我都会帮助你。”
“……”
他沉默着,所以我抬头看他。然而那份目光过于真挚,令我有些恍惚。可是自己已经不允许再失去,在错过。所以我努力踮起脚,手指压着他的脸颊,将他和我的距离减小了些——
“……能不能回答我?就算是拒绝……也好。”
“……我答应你。”他这样回答,却在要说下一句话的时候,恢复了少年的模样。
“……哈哈哈哈。”我实在忍不住笑出声,“抱歉。对着你这样孩子气的脸,我实在没办法说出那样的话。所以刚刚用了点手段,把你变回了原来的模样。”
“……这一点也不好笑。”就和小孩一样,他别过头去,像是在闹脾气。
“这可不像你。”我止住了笑。
“无妨,这里只有你和我。”他像是在思考着回答,随后又走进隔间,“早点休息。”
我点了点头,却没有要回自己床铺的意思。
月光如水,落入我和他之间。
“我真的去睡了。”他微微抬起头看我说。
“好梦。”我这样说。
随后便是轻轻的阖门声。
披衣外出,直到走到了阿夜原来的房间,我这才松了一口气。如果再和阿切待在一起,我肯定又会变成原来那个自己。阿夜房间里的小桌上,还摆着没有收起来的书。
这里什么都没有变,只不过都不在了。
地板有些凉,所以我还是躺在了床铺上。似乎是阿夜故意这样留下来的,还特意加上了结界……接连多天的疲倦也随之而来。
晴明在这几日拜访了一下源氏,邀请源赖光去参加阴阳之守的会谈,不过就算是知道我在这里,他也不会来干预我。他就是这样一次次地纵容着我,倒不如说,这也是他信任我的一种表现?
至于阿切忙碌的这几日,听说是去大江山那附近围剿土蜘蛛了。为此,我也前去大江山附近再次观察。那不曾见到的鬼域景象,让我隐隐觉得里面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在晴明他们忙碌的时候,我当然也没有忘记寻找八岐大蛇的下落。那家伙一直都是神出鬼没,没有了八俣远给的印记,更是连他的气息也察觉不到。
不过,倒也没怎么见到八俣远和阿夕了。
难道阿夕还在养伤吗?
除了八岐大蛇和铃鹿山的事情,还有一件让我非常在意的事。
虽说那个时候我的心思全部都在如何复活阿夜这件事上,但云外镜,无论如何都觉得有些古怪。「天道」之外本就不是妖怪能轻易去的地方,但八俣远不仅去了,还能轻易地将阿夕带走。
当初之所以会以那面镜子作为交易,也是察觉到了那面镜子的古怪。那样的古怪就好像是一个非常整洁的房间,放置了一张非常混乱的矮桌。
……那面镜子,说不定早就被动了手脚。
尽管这么想着,可也只是个推测。我知道大岳丸的八尺琼勾玉也是神器,所以也不意外晴明利用云外镜去对付大岳丸。
不过,如果云外镜真的被动了手脚,启动它来对抗大岳丸,不也是很危险吗……
这样一来,用也不对,不用也不对。晴明他会想到这一点吗?
事情多少还是不明朗的,就算我知道了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八岐大蛇的一个阴谋,但他的阴谋背后又是什么,我无法得知。也即便我知道了这一切,说给晴明和大岳丸他们,就能解决所有的问题吗?
武力解决也不是没考虑过,但……不行。
停下脚步,我兀自四周回望了一下:“居然走到了这里。”
不过也好,铃鹿山那边还没有动静——
正当我这么想着,从我旁边的一棵树上跳下了一个影子,他看向我:“你怎么会来这里?好久都没看到你了。”
“确实挺久的。”我看着他,想到了黑晴明,“好久不见啊,大天狗。话说,你现在还跟着黑晴明吗?”
“……啧,你这家伙……这么久不见居然是来打听消息的吗?”
我眨了眨眼:“那我说来找你的,你会开心吗?”
大天狗怪异地望了我一眼,然后飞了起来:“……跟我来。”
……还是小时候的他更可爱啊。
跟在大天狗身后,不一会就找到了黑晴明。他正坐在一个房屋下,跟在他身边的雪女却不见了。
“……真是稀客。”黑晴明摇了摇手中的扇子。
“只是偶尔走到了这里,所以过来看看。比起京都里的他,你记得所有吧?”我走到他身边,宛若故友般坐在他面前的棋盘旁边。
见我坐下,他不紧不慢地开口说:“大天狗,你去看看雪女怎么样了。”
大天狗朝我的方向看了过来,但没有停留,他转身离开了。
“离开你之后,我便遇到了大天狗和源博雅。再后来,就进入了源氏。说起来,我的棋艺还是特意从曾经闻名天下的棋手那里学来的,自认为棋艺不错。可是看你这么下下去,可是迟早会败北的。”
他将手中的棋子放下,并不看我:“你来找我,肯定不是只是来叙旧吧?”
我捏起一枚白子,放在了棋盘上的某个位置:“明人不说暗话,你知道那位蛇神在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