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当下和贾珍交情笃厚的,只是冯紫英、陈也俊、卫若兰这样的京中三流勋贵之子,与宁荣二国公并称于世的“四王八公”其他几家,和宁荣二府如今只保持着面儿上的交情,私底下没有什么交际。
但是比起初来乍到,初出茅庐的薛蟠,面子还是要大上许多!
别的不说,单论各自的官位,贾珍承袭的是三等将军,官居三品;薛蟠却是刚捐的六品散官,中间差了好多品级呢。
也不要说什么文武有别,薛蟠捐来的文散官,在贾珍承袭的勋爵面前,也没什么可说的。
这场宴饮从午初(上午十一点)十分开始,一直到申正(下午四点)才兴尽而散。
薛蟠、贾珍等人先送走冯紫英、陈也俊、卫若兰三人,又送走王仁,贾琏问道,“文龙是否要与我们一起回府去?”
薛蟠回道,“小弟在这边还有一些事情要处理,两位哥哥,蓉哥儿、蔷哥儿,你们不用等我,先回去吧!”
贾珍、贾琏便带着贾蓉、贾蔷先行回城西去了。
薛蟠目送几人走远,转身回府,又妥善把几位清倌人送走,才在前厅的椅子上瘫坐不起。
这场饮宴,尽管杂事有管事孙立帮衬,薛蟠只需要在席间陪客,但也把他累得够呛,说话说得嗓子发干,陪笑笑得脸颊发僵。
孙立在正厅吩咐好下人收拾残局,来到前厅,向薛蟠回话。
孙立三十来岁年纪,是薛家金陵老宅的大总管的儿子,早年还曾做过薛父的随身小厮,可以说是看着薛蟠长大的,关系非比他人。
薛蟠接过他端来的茶杯,一口喝干,摆手说道,“孙叔你也操劳一天了,快坐下歇歇。”
孙立也没推让,在薛蟠下首的椅子上侧身坐下,开口说道,“少爷,像今天这样的宴会,今后要是经常举办的话,府中要添些人手,总不能一直像今天这样,临时从外边请人。”
薛蟠点头说道,“确实如此,不过也不用劳师动众,从金陵调人来,孙叔去找人伢子,卖几个来历清白、忠厚老实的;或者亲自去外城的流民中,卖几户人家来就好了。”
孙立回道,“那我这几日,就去外城看看,实在挑不到好的,再找人伢子。”
薛蟠点头说道,“孙叔,你做事我放心。”
终究是年轻,身体又经过三次天道馈赠洗礼,坐着歇了一会儿,喝了两杯茶,薛蟠就缓过劲儿来。
把府中杂事交托给孙立,自己出门上马,走崇文门来到外城,先去被改造成仓库的广渠门边上的宅院看了一眼,又到永定门这边的宅院来。
短短几天,这座大院,已经换了模样:前面的房屋,倒是没有变动,后面原本堆放着的货物,都被搬到了广渠门那边,取而代之的是几大堆被稻草毡子覆盖的煤粉。
这几大堆煤粉,都是门头沟那边的煤矿丢在一旁无用的,被梁掌柜几两银子就都买了来——本来是要白送的,因为这些煤粉,卖不得钱又占地方,白送都没人要。
梁掌柜一开始也不知道薛蟠让他卖这些无用的煤粉来,究竟是做什么。
但是后来得了薛蟠一份密信,按照信上指示,找工匠打造好了相应用具,又拉来几车黏土,和煤粉一起和成煤泥,用工具压成煤球——密信上称之为“蜂窝煤”。
蜂窝煤晒干之后,在根据密信上指示打造成的煤炉上试烧了之后,梁掌柜才猛然觉悟!
没有错,薛蟠进京之后的第一项事业,不是别个,正是看似不起眼的蜂窝煤!
仍然处在小冰河期影响下的京城,九月就已经北风阵阵,眼看着头场雪就要落下了。
内城的达官贵人们,天气再寒再冷也不怕,自有精煤细碳来取暖,外城的穷困百姓,冬天可就难熬了。
刘汉立国,迁都京城以来几十年,每个冬天,外城都不乏寒冻而死的百姓。
京城的情况已经算好了,毕竟是一国之都,百姓们只要有心,随便找些活计,也能赚些活钱,买一些煤块、木材,好歹能够把冬天对付过去。
京城之外,广阔北地的百姓,在冬天因为缺乏取暖,冻困而死的,就更多了。
京城冬天取暖用的煤炭供应的情况,相当而言,还算比较好,北边山区有大片山林可供砍伐,西山也要储量颇丰,从辽代开采至今,仍然取用无尽的煤矿。
西山煤矿出产煤炭的品级还挺高,大都属于无烟煤,燃烧产生的烟雾相比普通煤要少很多,烟味儿也要轻许多,可供日常室内取暖使用。
煤炭的价格也不算贵,现在一斤块煤,只要一文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