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初刻,已沐浴更衣后的子豫将散开的头发拢成一束垂至背后,他仍旧光着脚盘膝坐于后院静室之中,面前放着重新准备的蓍草。
屋内没有点灯,只有几丝月光透过窗棱洒在地上。
子豫心内盘算,今日以大衍神功卜筮南山吉凶、晋室运数,实乃非常之举。正所谓“天机不可泄露”,自己以凡人之躯妄想窥伺天机,此后必然遭到反噬,大损寿数。但既为南山弟子、晋室子民,又怎能坐看祖宗基业尽落胡人之手?当今天下之残破比之周末、汉末更甚,神州凋零,民不聊生,若是牺牲聊聊残躯能参透些天机,再以之惊醒当世君子顺势而为,也算是造福苍生,求仁得仁了。若真能如此,还有什么好遗憾的呢!
想罢,子豫定定澎湃心神,口中祝祷道:“天尊地卑,乾坤定矣。卑高已陈,贵贱位矣。动静有常,刚柔断矣。方以类聚,物以群分,吉凶生矣。在天成象,在地成形,变化见矣。”
言毕,他双掌向下,轻搁在膝盖之上,运劲将全身真气缓缓汇入丹田。子豫只感觉小腹处越来越满涨,再过片刻,更有盈盈将溢之感。他口中轻喝,将真气分成阴鱼与阳鱼两股,分别逼入左右两臂。他将双臂抬起,两手在胸前虚抱成球状。
只见他左手手掌缓缓溢出一股暗红真气,其状若烈火之焰;右手手掌则溢出一股幽蓝真气,其状如幽冥之雾。起初,两股真气各自萦绕子豫手掌之间。渐渐地,随着两股真气越来越浓烈,便慢慢地开始缠绕在一起。
暗红色阳鱼真气与幽蓝色阴鱼真气就若两条游龙一般在半空中游走,时而缠绕、时而碰撞,像在战斗,又像在嬉戏。突然,子豫手掌猛地向后一收,两股真气便各自卷曲成一个半圆。子豫又将两个半圆拼凑到一起,正是一个八卦之形。
子豫手上不停,同时自丹田处催动内力。
只见红蓝八卦在子豫手中慢慢旋转起来,且越转越快,渐渐地便看不清八卦轮廓;再转快些,几乎连红蓝两色都难以分清;及至最后,红蓝八卦竟成了一个暗紫色圆球,幽幽散发着盈盈光晕!
突然,子豫面前蓍草慢慢颤动起来,且幅度越来越大。只听子豫断喝一声,紫色圆球随之弥漫出淡淡氤氲之气,裹挟着月光中的浮尘将蓍草尽数吸入圆球之中。
蓍草一经吸入,便能看出紫色圆球仍是在高速转动之中。只见当中一根蓍草横插圆球正中,似为紫色圆球轴心,其余四十九根均匀排列在圆球周围。
子豫的脸此时已涨得血红,几乎就要不支。但他心知,揲蓍成败在此一举,便咬紧牙关勉力坚持。
紫色圆球此时转得愈加地快,当中蓍草肉眼看去,变成了一条连贯的环线将紫色球体包裹在内。
子豫再一次催动内力,紫球更紫,几乎变成黑色。就在那球全黑的一瞬间,其内部几乎同时折射出六道光芒。
子豫脸上略现喜色。他心知,本卦已经筮出,现在只等变卦即可。
转眼间,那六道光芒似被黑球吞没,接着便又出现六条光芒。
此刻,子豫体内真气所剩无几,实在已是强弩之末。他默默将变卦也记在心里,用尽最后气力,猛然间将黑球平推出去。
那黑球一离子豫掌心,便似飘飘无依的膨胀布袋一般,“嘭”地一声炸裂在静室之中。当中蓍草已被炸成碎末,随着慢慢消散的烟雾缓缓落地。
李管家一直守在门外。他忧心子豫身体,听到声音就知道子豫已卜筮完毕,一抬腿像兔子一般跃进屋子里。
子豫仍旧盘膝闭眼坐着,一动不动。
李管家心内又惊又痛,一步跨到到子豫身边,摇着他肩膀使劲叫道:“公子、公子……”
子豫睁开双眼,缓缓说道:“别那么大声,我还没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