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都要挑半天，她要精准地计算出每克单价最低的那一包。中午饭她只花八毛钱，三毛钱的饭，五毛钱的土豆丝或者青菜，晚饭从来不吃正餐，一个菜包一个菜饼加一包豆浆粉。下午五点吃完饭就先刷牙，这样晚上同学们在宿舍吃饼干泡方便面的时候，她就没有理由嘴馋吃东西了，因为她已经刷过牙了，再刷牙不仅浪费时间精力，更浪费牙膏。尽管赵思辰这样极度克制地生活着，但毕竟是处在花季的小姑娘，她并不总是能够这样战胜自己的欲望。有时候嘴馋了实在忍不住，会买点小西瓜子。这种小西瓜子个头很小，外面甜甜的咸咸的，里面很香，虽然吃起来不是很方便，需要唇齿高度配合的技巧，但好处是非常耐吃，是经济实惠的解馋佳品。虽然满足了一时的口欲，却要受长时间良心的谴责。每次下决心买了瓜子以后，心中另一个自己总要跳出来责问她：“家里这么穷，父母借钱供你读书，你竟然还乱花钱买零食吃，你对得起他们吗？”于是，买点瓜子解馋就成了一件极其矛盾而奢侈的事情。

    为了减轻家里的经济负担，赵思辰读大一的第二个月就开始了勤工俭学的生涯。第一份兼职是做排毒养颜胶囊的活广告，为了30块钱，绕着苏市跑了一天。穿着大红的少数民族服装，腰里系着根白腰带，一行几人，抬着一个吹气的塑料大胶囊，在整个市区走街串巷，引得沿途休息的民工，恶作剧地哄笑着喊起了口令“1、2、1，1、2、1......”。第二份兼职是在商场门口做海尔冰箱的促销员，一天8小时35元不包午饭，中午休息的时候到树荫下坐着，吃着自己早就准备好的午餐——一包王子草莓饼干。她做的最久的一份兼职是给学校附近的一家澡堂老板娘的儿子做家教，每次上完课，这位老板娘都热情地招呼她进去免费洗把澡，她感觉占了很大便宜，不仅不用到学校那么多人的地方挤，还省了澡票的钱。让她感觉最惊险的是做收视入户调查的一份兼职。1块钱1份调查表，在黄昏时分潜入分包的小区，胆怯而羞涩地敲门，有的人很热情，不仅让进了房间，还倒了杯热水，更多的时候，是被嫌弃而冷漠地拒绝和赶走。有一次，干到晚上九点多，进去调查的一户是一个独居的老人，在填问卷的时候，她看到婚姻状况填了未婚，突然有一种惊悚的感觉，把这位可怜的老人想象成了可怕的变态，赶紧拿起问卷落荒而逃，出了小区的门才感觉自己安全了，自此惊吓以后，不得不放弃了这项兼职。给她带来最大的经济收益的一份兼职，是研究生的时候帮导师做课题，那个暑假导师给了她3000元，她感觉简直像中了头彩。

    读书的时候，她的最大爱好是看书、看电影和听歌。书都是图书馆借的，不用花钱。她好不容易省下赚下的钱都变成了一部部电影和一盒盒卡带，她衣食住行可以节约，但精神生活不行。从那个时候开始，她就把自己的幸福寄托在了精神领域，在这个领域她摆脱了现实生活的重压，灵魂获得了自由，那种梦幻、充实和满足让她觉得所有的辛苦都是值得的。

    在学习上，她一直秉承着多年来在母亲的高压下养成的认真勤奋的好习惯，因为成绩优异毕业被保送到本校继续深造读研究生。直到研究生毕业找到工作，总算有了经济能力贴补家用。这么多年来，在经济方面，赵思辰对家里都有一种歉疚感，她一直盼望着能够尽一份力，减轻父母的负担。工作以后，她还是不舍得吃穿，买衣服都是在学校附近的小服装店，那里的衣服主要针对学生群体，价格公道。可是一分价钱一分货，质量有些粗制滥造。她节俭惯了，并没觉得有什么委屈，只是好几次在店里试衣服的时候，都碰上了听她课的学生。最让她尴尬的是，有一次上课，她竟然发现坐在下面的一个学生和她穿的一模一样，她脸上一下子就热了起来，整整一堂课都没敢正眼看这个学生，一下课像受到特赦的犯人一样赶紧灰溜溜地逃离了现场。很长一段时间，她一想起这件事情脸上还是会一阵发热。从此以后，她就不太愿意去学校附近的服装店淘便宜货了，把战场转移到了商场里的特价柜台。她省下的工资都寄回了家里。她的工资来的非常及时，那年正好妹妹上大学，从此以后，他们家就结束了每到开学就跟亲朋好友借钱的窘迫状况。后来母亲又找到了工作，经济状况一天天好了起来。但她精打细算和勤俭节约的金钱观却就此定型，延展到她的未来。她觉得花钱就要花在刀刃上，生活方面没必要奢侈，明摆着给别人赚钱，那是犯傻。在成立了自己的家庭手头宽裕了以后，她对自己还是极度苛刻，舍不得花钱，每花一分钱都要在心里谋划这钱是不是花得冤枉，是不是可以不花或者有没有其他更实惠的花法。

    赵思辰的学习之路还是比较顺利的，她研究生毕业的那年是2004年，那个时候研究生学历还有一定的含金量和社会认可度，也算是学有所成。毕业后，她误打误撞来到了宁市，进了当地最好的一所高校做行政工作。在单位，和那些家庭条件优越会打扮的女孩子比起来，她总是隐隐的有些自卑。其实，客观地讲，她的长相还算出挑。虽然发育后皮肤变得粗糙大不如前，但个子也窜得很高，有1米66。五官还是小时候的模样，也算是眉清目秀，身材高挑。正像领导同事们在背后议论的：“赵思辰其实长得挺漂亮的，底子好，就是每天都穿那几件衣服，不会打扮！”办公室楼下的门卫师傅有时点评楼里的姑娘，总会说起赵思辰，他说：“我看我们这幢楼里最漂亮的就是赵老师！”有些同学到办公室找她，走出门的时候会窃窃私语：“这个老师长得真像马伊琍！”虽然听到这些评价，赵思辰在心中暗自窃喜，但她从来不敢认为自己属于长相出众漂亮的类型，小时候她是有这个自信的，但高中的时候落差太大，读大学以后又一直生活窘迫，为人处世都很低调谦和，没有太多存在感，自我感觉自然也不会那么膨胀。但起码的一点自信还是有的。那会儿单身的时候，她综合测评自己的情况，长相、家庭、学历、工作，自我认定中等偏上，她幻想着找到自己的如意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