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处斩

bsp;   女囚扬起消瘦苍白的脸，略吃惊地看着面前这个陌生的女子，她已经不记得青璃，然而青璃还是一眼认出来她——那个在俏脸微红，身上有晚香玉味道的小丫鬟。

    青璃的眸光中是掩饰不住的歉意和愧疚，她轻声问：“你还有什么未尽的心愿吗？”

    小丫鬟翕动着苍白的唇，抬头看了看太阳——太阳距离正中已经不远了，她的眸子暗了暗，青璃凑近，她呜咽啜泣：“我……想再吃一口西市街的樱桃毕罗。”

    “好。”青璃郑重点头，她正要快速去买，忽然在满是死囚的刑场上，看到一双空明澄澈的眼睛，他神色安静，无悲无喜，无疑，那正是让高阳公主以金宝神枕得偿所愿，掀起这场血腥风波的僧人辩机。

    青璃垂下头去，几乎不敢与那双澄明的眸子对视，她快步来到西市街口，寻找糕点坊买樱桃毕罗。

    许是糕点坊老板都跑去了刑场看热闹，青璃一连跑了好几家都扑了个空，好不容易买到樱桃毕罗，她脚下生风，慌忙往刑场上跑。

    然而却来不及了——

    空气中传来一阵刺鼻的血腥气，刑场周遭惊呼连连，紧接着，传来一声接着一声的钝响——那是人头落地的声音。

    青璃身上一震，手中的樱桃毕罗倏然间掉在地上，毕罗中的樱桃一颗颗滚落，果色不变，紫红如鲜，宛如一滴滴血珠坠落在地。

    青璃挤入人群，目之所及是满地的人头，其中便有那个小丫鬟，她双目紧闭，头颅沾满血污，滚落在泥土里。

    青璃的心中闪过一阵抽搐，这个小女孩不过十六七岁吧，作为公主府的家生婢，是卷入这场风波中的一颗最无辜的小卒子。她死前的最后心愿，不过是再吃一口樱桃毕罗——这种裹着果馅儿蒸熟的，十文铜钱一个的普通点心。

    她号称是能帮世间求而不得之人实现执念的琅嬛阁主人，却完成不了她这一点点平凡到卑微的小小心愿。

    青璃暗暗握拳，抬起头，却见此时日正中天，她心下一凛，行刑的时间怎么提前了？

    “还未到午时，竟然已经行刑了？”青璃在刑场口的茶摊坐下，忍不住喃喃。这个疑惑很快被解开。

    那个茶摊的老板听到了她的自言自语，满脸唏嘘地告诉她：“辩机法师身穿囚衣，却面目端凝，宛若神佛般的肃凝。午时未至他转头劝那刽子手提前行刑。这位娘子，你一定猜不到，原来当时，辩机法师所跪之地的斜前方，一只蚂蚁正攀爬而来。他怕稍晚行刑的话，蚂蚁正好爬到他的面前，届时必会被血污溅到，甚至搞不好会被他的尸首会压住……微如蝼蚁，亦是生灵。”这是辩机法师在人世最后的一句话。

    “微如蝼蚁，亦是生灵。”青璃默默咀嚼着这句话，恍然间仿佛看到无数光点从辩机那具再无生气的驱壳中散逸而出，再渐渐凝聚成人形。

    头戴宝冠，身披香花璎珞，自身有光，光分七色，照亮大千世界，

    那是迦叶尊者，是属于天人的无上妙相。

    它飘飘然，向着西南方向去了。青璃知道，此时此刻，西南方向正有一个婴童呱呱坠地，

    青璃默然，此去经年，她和这个婴童定然有相见的一天。

    此后不久，天子李世民去世，宫闱秘闻，天子去世时，高阳公主未流一滴眼泪，她甚至一直狂笑不止。

    太子继位，年号永徽。永徽初年，高阳公主晋封高阳长公主。

    永徽四年，高阳长公主与驸马房遗爱策划谋反，赐自尽，不得陪葬昭陵。牵涉谋逆者，荆王李元景、吴王李恪、并太宗第七女巴陵公主、驸马都尉柴令武皆被处死，

    长安城中流血千里，李唐宗室人人自危。

    琅嬛阁中，青璃凝视着那只重回手中的金宝神枕长舒了一口气，高阳公主为其执念所付出的代价，今时今日终于彻底了结。

    坊间传言，有人亲眼所见，有一青鸾徘徊于高阳公主墓穴，发出阵阵长吟。

    此时，那个于西南方向出生的孩子，已然长成为一个总角稚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