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背影如同残破的影像 1

    夜凉，如水。

    一弯残月惨淡地挂在夜空。深邃，如同朝南眼底让人无法看透的渊源。寒风凛冽，刺在脸上，说不清的疼痛。

    朝南伸手裹紧了身上的风衣。她整个人浸在淡黄的路灯光下，从这一盏路灯下面，延长至下一盏路灯。悬在头顶的每一盏路灯，仿佛都在讥笑她。笑她什么呢？落魄？狼狈？孤独？

    这些她自知。但是不怨念什么。生命抑或生活对她来说无非是一种气息，平坦呼吸，相互交映。

    瘦削的身材，形同路边枯槁的槐树。孤单在夜晚的长空里，寂静，舔舐碎了一地的伤口。

    她一直都是一个人。从来都是。

    刚出生就被父母遗弃。在那个荒乱错生的年代，温饱都成问题，何况还要养一个孩子。还是女孩。在九城那样在当时可真算得上是穷乡僻壤的地方，他们实在没有能力来养这个孩子。或者说，在看到她是个女孩的那一刻，内心就早已决定抛弃。

    好在，九城还有一个孤儿院。朝南的命才得以保留下来。

    朝南这个名字，是孤儿院院长给她取的。她不知道为什么院长会给她取这样一个名字，她仰起她的小脑袋问的时候，院长只说，她看到她的时候正好放在孤儿院的南门。

    五岁之前，朝南也生活得算幸福。或许那时是因为孤儿院的孩子都还太小，不懂得怎样去忽略一个人，怎样去喜欢一个人。或者，骨子里的童心还未被现世的繁冗给泯灭，所以那时，朝南也便认为生活在那里的每个人都是家人。

    五岁那年，院长去世了。她在这个世上最爱的人，就这样离她而去。天一下子塌了下来，压在她小小的身躯上，她就快喘不过气来。

    那段时间，她躲在孤儿院的仓库里，独自落泪。后来，眼泪哭尽了，悲伤却仍然像绵延不断的群山，她翻越了这一个高峰，又看到下一个山头。无休无止的痛苦，撕裂她幼小的心，千沟万壑，在她心上撒野，张扬。

    再后来，孤儿院陆陆续续来了些陌生的夫妇来领养孩子。朝南看到隔三差五有人接走原来的伙伴，每每她都只是躲在一角，不像其他孩子那样争先恐后地围绕在陌生人身边。

    她不希望被接走。哪怕到最后这孤儿院只剩下她一个孩子。

    最后，没有剩下她一个。可是，世界却逆转了原本的平和。其余孩子开始合伙来欺负她。把她逼近墙角用脚猛踹她，把洗脚水泼在她脸上，用餐的时候抢走她的饭菜……

    那些年，朝南就是那样走过来。直到有一天，她再也容忍不下，于是，出走。离开那个是非之地。只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世界有太多的曲折，每一道门背后都藏着尖锐的利器，每走一步，都会刺疼自己一下。

    那年，她10岁。

    回去的那天起，她变了一个人。她残暴地将前来用扫帚打她的人打到手骨折。凶狠的目光，像一把雪藏多年的利剑，终于在血光中露出锋芒。

    再没有人敢欺负我了。她擦着手上的血，无比畅快地想。为自己的胜利喝彩。带着血腥和残忍的味道。

    哪怕，要付出万劫不复的代价。她也要好好地保护自己。只是害怕那些劈天盖地的伤痛，却要因此忍受万年的孤独。

    人，永无休止地折磨自己，以保护自己的借口让身上长满毒刺。

    有错吗？

    没有错。

    她一步一步向前方走去，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该走向哪里，哪里才是目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