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人忽啦啦全退了出去,半梦半醒之间,仿佛有人在我耳边轻轻叹息,面庞之上有冰凉的手指轻轻移动。酒后酣热,那凉意舒服得令我轻叹,睡梦之中也向着那冰凉之处靠近……
再醒来之时日暮西山,爹爹已派了宫侍在门口等待,今晚宫内有庆功酒宴,非主帅参加不可。我匆匆与离光告别,又相请他前往修罗宫,见得他面有难色,忽尔想到,也许他对自己面容尚有几分顾忌,遂不再强求,临行登辇,还挥手朝他道别:“你在此好好养伤,过得两日我总还要抽出空来瞧瞧你。”
他面色之上一片漠然,带着疏离的客气笑意:“公主公务繁忙,若有要务还请不必理会离光。离光在此叨扰,已是心内难安,岂能再为公主多添麻烦。”
来时一腔热血,归时满心伤怀。本仙与离光向来无拘无束惯了,又从不曾见过他这般客气疏远,一时默然缩回辇中,由得宫侍加辇而去。
宫门口侍卫见得公主车辇,立时跪倒恭贺:“属下恭贺公主凯旋而归!”我既已知此役在爹爹算计之中,且战场之上其实并未完全分出胜负来,这声恭贺听在耳中多少有些刺耳,也只是随意抬了抬手。
碧篁殿内,爹爹面前摊开的火红色的罗裙,与匣中明珠抹额,金钗步摇皆郑重摆在床铺之上。我甫一进门,怀中便扑进来一个毛茸茸的身子,在我怀中拱了拱,呜呜叫得格外委屈。我在它小脑袋之上轻轻的摸了几个一回,奇道:“九狸,你不是早已化出了人形,怎的现今还作一副禽兽模样?”
九狸委屈的直叫,被爹爹一眼横过来,在我怀中打了个哆嗦,终究老老实实趴下了。爹爹笑意满面招手:“鸾儿快来,爹爹教人替你裁制的礼服,来瞧瞧可还有不满意之处?”
我抱着九狸过去,探头往爹爹大床上瞧去,但见华服金线,赤如烈火,当真耀目。本仙观这颜色艳丽,不由笑道:“爹爹这是替女儿缝制的嫁衣么?怎生红的这般艳?”
爹爹瞪了九狸一眼:“还不乖乖在凳上坐着去?”又指着那红色华服道:“鸾儿羽毛颜色浅,向来是青衣素衫。但阿修罗族崇尚浓丽的颜色,红色尊贵,阿修罗女子又向来性如烈火,倒都喜欢穿件红裙子。更何况公主凯旋盛宴,自然要穿红色礼服。”
他话音未落,九狸已从我怀中乖乖爬出,跳上殿内凳子,乖顺趴了下来,只拿一双红宝石般的眸子可怜兮兮瞧着我。
我不由失笑,何尝见过九狸这般委屈的神色?便是寄居在月老府中,他也是占尽了便宜,三不无时将月老红线扯成了乱线团,费了月老好大功夫。我拿起桌上盒中明珠抹额把玩,漫不经心一般问道:“九狸这是怎么啦?怎的这般听爹爹的话?”
爹爹正色道:“鸾儿莫非不知,这只小兽乃是只雄兽?”
我将手中盒子放下,笑道:“这头小兽鸾儿养了也有几百年,非一日一时之功,自然知道他是只雄兽。”
爹爹目中痛色甚重:“此事都怨爹爹我!若非你娘死的早,怎能由得鸾儿这般胡闹?仙界虽不拘礼法,但男女大防却还是要守。“
本仙今日真正匪夷所思,居然从两个决无可能讲此道理之人口中听到了男女大防一词,不由细细端详爹爹面色。
爹爹被我迫人的目光一盯,顿时手脚都似无处安放一般,眸光闪烁,忽然指着乖坐在凳子上的九狸喝道:“国主虽是小雄兽,但要想在宫中陪伴鸾儿,往后须得谨守此条,一不得赖在鸾儿怀中,二不得在鸾儿塌上歇息,再不得倚小卖小,对鸾儿随意动手动脚。”
九狸乃是个吃软不吃硬性的性子,我本以为,爹爹提出这些条件之后,他要么扭头回了青丘,要么装聋作哑,我行我素。岂料爹爹话音方落,他已经忙不迭点头,眸中全是讨好之意。
爹爹咳了两声:“此后这些事就这么定了。往后岳珂雄力等人,也不可随意进殿。有事可前往七叶堂禀明。”
我呆呆瞧着爹爹,不明白向来通情达理,视礼教如无物的爹爹怎的突然注重起这些细节来。
爹爹笑得一脸慈和:“鸾儿与爹爹相聚这才几日,爹爹自然不能这么快将鸾儿嫁出去。这择驸马嘛,须得慢慢的择,择个一两万年也不奇怪。”
我忽然想起,芳重曾说过,从前岳珂缠着娘亲,没少惹爹爹生气,感情他这番话,不但针对九狸,也针对岳珂啊?心中暗暗发笑,只乖顺点头:“鸾儿一定不会早嫁,定然在这思篁殿内多陪陪爹爹。”
爹爹这才心满意足,唤了芳重来服侍我更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