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撑船几十万年,从来只见怨鬼号哭,不曾瞧见过仙侣成双,你二人今日可是私奔到此?定然是整个仙界容不下,方才往六道轮回之处跑。”
饶是我淡定,也不由在船头打了个趔趄,差点掉下河去,慌得岳珂伸臂又将我揽进了怀中:“你且在我怀中老老实实呆着,别掉下船去。”
艄公一脸果然不出我所料的笑意,难得他也能将一脸的木石褶子笑出下慈蔼的影子来,真正难得!
船到河心,腥风渐剧,船身微斜,只听得扑通扑通,被风刮下去好几只鬼,一阵哭爹喊娘,我在岳珂怀中亦是东倒西歪了一回,一颗心吊到了嗓子眼里,方才明白:这老艄公诚不欺我!他说不曾翻船定然便是不曾翻船,只是掉下去的冤魂做了水鬼,这却不是他的责任了。
好在很快到了岸边,与老艄公道别之后,岳珂便牵着我踏上了忘川河的彼岸。幽冥地府天色半阴半暗,浑沌不清,地底潮湿荒芜,寸草不生,本仙与这条傻龙对视一眼,异口同声笑道:“昆仑神镜?”
这情形确然有几分昆仑神镜内里的光景。他如今三魂俱全,再不是镜中那抹孤魂,我们牵手驻立,见得接引小鬼前来引领亡魂,见得我二人,倒颇为有礼:“不知两位仙上来此,可有要事?若无要事,还请在此趁船回转吧?”
我的本意便是与岳珂偷偷潜进幽冥地府,去寻关押凌昌之处,若遇阻碍,打回去便是。岂料这条傻龙竟然堂皇道:“本殿要见仁圣大帝,有劳带路。”
那小鬼丑陋的面上现出为难之色:“小的乃是北阴酆都大帝辖下一名小小的接引小鬼,天齐仁圣大帝岂是小的能见到的?不若两位随小的回酆都城,再行设法?”
岳珂牵了我的手,随这接引小鬼及一众怨鬼而行,途中天色总不曾变,地面湿滑不堪,总算近得酆都城门,但见酆都城门高耸,石青色城门之上大书“酆都城”三字,走得近些,借微暗天光去瞧,那三个大字色泽仿佛血锈一般,透着渗人的寒意,总教本仙想起些魔窟之类的典故来,暗中怀疑可是走错了地方?
那黑漆漆的沉重大门吱呀一声大开,冷风阴飒,鬼魂失形,倒并未有变异之色,本仙依旧循例紧抱了岳珂一条胳膊,被他半搂半抱,拖进城去。
那小鬼接引一众鬼魂告辞离去,徒留我二人立在阴司街,探头探脑,仿佛初临凡世一般。
幽冥地府在凡间,便是个传说,凡人提起来,总还是免不了害怕。本仙从前自忖修为,又知此处极重礼法,倒不曾生出恐怖之心来。不想一路走来,几乎给吓得去了半条老命,岂知这城内阴司街瞧来倒是极为热闹。来往鬼魂皆挑着冥灯而行,小商铺与货物琳琅满目,街市繁华不亚于凡间市镇。
我与岳珂携手沿阴司街缓缓而行,但见街市之间飘荡行走的鬼魂皆殊无戾气,度岁安然,又拿起街面之上的货物来细瞧,原来鬼魂所贩售者,皆是形似却非真物,相较凡间事物,比如应季蔬果,却是既轻且无味。来往鬼魂倒买了喜滋滋提回家,全然居家度日的模样。这热闹喧哗的街面,生生让本仙瞧出了凄凉之意。
只是阴司衙门守门的阴兵眼神忒不好使了些,除了接引小鬼与冤魂,竟瞧不出岳珂通身缭绕的仙气,死活不肯放我二人进衙。反倒苦口婆心劝导:“两位小仙可知,等闲人不得进入幽冥地府,还请上仙早早回转,免得小鬼为难……”
岳珂携了本仙,在阴司街口远远瞧着阴司衙门口那两名阴兵,突的一笑:“青儿你可知,凡间出了命案,要去哪里申冤?”
我渐懂况味,连连摆手:“要本仙装死,那是万万不能!”
这厮主意倒不错,出了命案自然得寻衙门。但此地仙人除了我便是他,满街口飘荡的皆是魂魄,命案命案,这些魂魄连命也无,又哪来的案?瞧他这眼神灼灼,分明打的是本仙的主意。
他朝我灿然一笑:“青儿你瞧——”鼓起腮子来,使力朝着阴司街吹了一口仙气,但见街上摆的货物与来往行走的魂魄皆在空中翻了几个跟斗,哗啦啦被吹得远了。
我瞠目结舌,无言以对。
本仙虽想到幽冥地府来观光,但确实不曾揣着胡闹的心思,被他一口仙气,将阴司街一条繁华喧闹的街市给吹得空无一魂,宛若被河水冲过的河道,连点鱼虾泥沙也不曾留下。
幽冥地府半昧的天空之中响起一声怒喝:“何方小妖,胆敢擅闯幽冥地府?”
仁圣大帝,您老人家来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