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牡丹怒绽之花瓣。此时,她唇角一勾,魔性般的妩媚散发出来,摄人心魂。”
有人这么形容自己么?至此,窟主对镜自恋的美名传遍七破窟。
她到底自恋到什么程度?
各位窟主背后讨论的结论是:她家窟主已经自恋到天地变色、人鬼崔嵬!
哪有那么夸张……子子在心头小小抱怨了一句。
虽然其他窟主不曾前来探望,但偷偷跑来的各窟部众却像蚊子一样多,加上扫农天天为窟主送药,让窟主烦不胜烦。窟主想清净,便让“菊花侍者”刑家兄弟守在门外,她守院内,禁止那群蚊子的打扰。
窟主真的很烦心啊……打飞一只蚊子……是说一名部众,子子愤愤握拳,“你们就不能让我家窟主清静清静?”
“清静久了会钻牛角尖……”被力儿抛上半空的一名部众垂死着大叫。
“谁说的?”子子的眉心皱得可以绞出水来。
被抛飞的部众当然没声音回答,不过拍手拍到一半的力儿却僵硬了一下,呐声道:“好像……是我尊说的……”
子子回头瞪她。
初春的云带来雨水和爽凉,孟春之尾的风拂过窗台,将楼外的吵闹声吹了些许进来。精致的房间内,轻纱徐徐飘起,带出帘帐内几分青云九重的薰香,乍暖轻寒,惹人欲醉。
案几上,绿觞皎镜,大袖垂于几边,袖下是一只白皙纤长、只一眼便让人移不开视线的手。莲鲤朱锦裁就的迤逦长衣委地如蘼芜,垂杨拂水,东风摇艳;披裙的身影坐在镜前,单手支颊,秀颈微偏,碧色眼眸斜斜凝视镜中的自己,清楚地看到自己那张毫无表情的脸。
像玉雕——计冰代在心底清晰地说出三个字。
楼外的喧吵她不是没听到,暂且、容她乌龟一回吧。
身为七破窟饮光窟主,她怎能允许自己犯下如此错误……不要让她说明是什么错误!
就职责范围而言,饮光窟主掌对外交结,简称“外交”,也就是通路。
他们所谓的“通路”,不仅是地理上的陆河航运,还有江湖和官场上的人际通路。几年的经营,他们已经掌握了从南至北的陆运和从西至东的河运,如今正筹谋海运。地理上的外交,一笔一道都能从地图上看到,但人际外交却是看不见摸不到的,只有在用到它时,才能显现出布局的微妙。
与人,她圆滑世故,与事,她精益求精。她是谁?她是饮光窟主,一个每日三省吾身的人,一个斤斤计较、锱铢必较的人。她的《外交录》第一条是:友善、友爱,但以不损害七破窟利益为最高标准。所以,她不会因一时之气狂殴某人而揍到他三个月写不了一个字,那是友意才做的事;她不会因一言不顺耳就别扭不爽用奇怪的药让某人的手烂成一只白骨却还要抱大腿哭求解药,那是庸医才做的事;她不会舌绽莲花将某人骗得翩翩欲仙时再一脚将那人踹下山崖顺便扔块石头,那是虚语才做的事;她更不会冷面如霜懒得废话一了百了挥剑断情仇,那是华流才做的事。
谁能告诉她:那叫澹台然的家伙,她如何处理才好?
想不通的问题让她颦起眉心,脑中一片茫然。游神之际,双眸蓦然一抬。侧耳聆听,阁楼下半掩的门依稀被人推开,浅浅的脚步声正踏梯而上。
是哪位躲开了子子和力儿的防线吗?
长睫半敛,她玩味勾唇。镜中,素色芙蓉脸亦是荡漾一笑,为玉雕般的茫然添上一抹飞花春色。
听着徐徐上楼的步声,她拿起镜边的折扇,一格一格慢慢转开。
随着弦面的扩张,草书四字映上眼瞳——对酒不敢。
瞥了一眼,她将折扇弹手收了。
“刷!”扇开。“啪!”扇合。
“刷!”
“啪!”
“刷!”
“啪!”
扇开扇合呼应着足音,倏地,她将合上的“对酒不敢”往掌心一拍,足音在门外停顿。片刻后,有人走进来。
云纹大袖下伸出一只手,撩开一层帘纱、二层帘纱、三层帘纱、四层帘纱、五层帘纱……面不改色,耐心十足,终于见到了皎镜前玩扇的女子。
不必回头,清晰的镜面上早已反照出来人的身影。
驼色锦上绣着飞鱼跃渚,外罩半色云纹轻儒开襟袍,腰部微收,似有意似无意勾绘了一段优雅的腰线,宛如郁金高傲睥睨,媚我中堂。袍下,深蓝长靴针线细密,绞得紧致轻暖,可见做工的机巧和用心。他身影俊直如竹,只是随意往帘边一站,已是“芬香酷烈,悦目欣心”。
四目在镜中交汇,相视无言。
青色莲眸徐徐下移,盯住她手中开合的“对酒不敢”扇,沉默半晌,不禁抿了抿嘴:这么冷的天……
“我尊……”菲唇微启,她懒洋洋地歪了歪头,“是来探望我的?”
玄十三垂了视线:“怎敢。”
“可有要事相商?”
“是。”
“我尊,失忆对我并没有太大……影响。”对酒不敢扇在指间一转,她徐徐起身,嫣然一笑,“我只是想把事情想清楚。”
“那就好。”
“您可不可以让他们别再外面偷窥了,子子和力儿是女儿家,体谅一下。”
“……不是我让他们来的。”玄十三委屈地摸摸唇,踱到梁柱边随意一靠,转入正题,“我要离开一段时日,今年的窟佛赛有劳你。”
“是。”
“让江湖忙乱一点。别总是把话题定在我们身上。”青色莲眸拂地一瞥,如春后蝴蝶翻飞,在空中带出一波绚烂彩意。
“是。”即是说,这届赛事一要制造江湖话题,引起关注和恐慌,二要隐藏我尊的行踪,声东击西,让正义之师捕风捉影,三……呵,这三嘛,就让她从中取一点红利好了,以江湖为舞台,给澹台然一个深刻难忘的教训。
对酒不敢扇徐徐款摇,清碧眼底闪过一波横芒。
玄十三见她凝眸沉思,螓首微偏,折扇在下巴上轻轻拍着,知她领悟了自己的意思,情绪也从失忆的震惊中冷静下来,胸中不由得一舒,怡然抬臂,“你在屋里也闷得够久了,不如随我出去走走。看些新绿嫩芽,心情会好很多。”
她盯着他殷勤相扶的手,弹开对酒不敢扇,含羞掩面,“公子,奴家没那么娇弱……”
酥滑的莺啼引来玄十三脸皮一麻,若无其事收回手,他转言:“我听昙说……”
啪——对酒不敢被用力合上。
她不愿提,玄十三倒也不恼,浅笑摇头,顺着她的意思不谈庸医特意绕弯跑到他那里提及的事。右手扶腰欠了欠身,等她先行。
莲鲤朱牵风荡漾,垂落在地,迤迤出了帘门。玄十三走在她后面,神情是旁人罕见的专注和关切。
目睹两人并肩出了藻风自薰楼,子子的拳头忘了挥出,力儿拎在手里的部众也忘了扔出去。
“窟主——”子子提裙追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