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凰熙突然觉得置身如冰窖一般,这一幕即使多年之后在她的记忆中仍是那般鲜明,这是大齐历史上要永远埋葬的秘辛,除了她等几个少数的人知晓外,后人永远也不会知道这位强势的隆禧太后的死因。
梁晏倒没有她的多愁善感,或者说他身体里本来的血液也是寒凉的,似乎与生俱来他就已经经历过这样无情的帝王之家,感觉到她靠过来的身体冰寒至极,他下意识地用自己的体温温暖她的后背,附耳道:“一切都会过去的。”
李凰熙回头感激地看了他一眼,至少在这个黑暗至极的时刻有他在身边,这是她的幸运,刚要回他一句话,身边椅子里的皇帝却是身体一倒。
她急忙上前扶住他,看到他眼睛一闭,急切道:“皇叔?”
梁晏却是朝那心腹太监道:“赶紧将千年人参给皇上含住。”
心腹太监没有迟疑,掏出切好份量的人参交由李凰熙给皇帝塞到嘴里,从今天早晨开始皇帝就是靠这种方式死命拖到现在,那个本来由梁晏带到建京来的神医也表示皇帝命数已尽,所以才有了他铤而走险先毒死隆禧太后的计划。
好一会儿,皇帝才幽幽睁开眼睛,看了眼侄女担心的脸庞,人参的酸苦味在嘴里散开,他握住侄女扶着他的手,“放心,还有事没有做完,朕还不能死,好不容易占得先机。”抬头看向梁晏,“去宣梁博森进宫。”
梁晏点头道:“臣现在就去。”
皇帝点点头,他要在死之前还要拖这舅舅到黄泉去,“如果他走至半路反悔找借口回去,你就借机杀了他。”此时的皇帝杀伐果断,如果有重臣见到定会大吃一惊,这还是昔日那个行事犹豫处处受到母亲制肘的软弱帝王吗?
梁晏明白他的意思,二话没说转身就出去了。
皇帝的眼里是满意的,凰熙找的这个男人不错,一会儿后,他示意李凰熙扶他到隆禧太后的身边。
看着那在凤椅里死不瞑目的老母亲,他的耳边似乎响起了她死前紧紧地盯着他愤恨地道,“你这个孽子。”
这句咬牙切齿的话现在再想起来如隔尘世,他伸手将老母亲的眼睛合上,“母后,到了黄泉,儿臣再向你请罪吧,到那时候你爱怎么骂就怎么骂吧,现在儿臣想要耳根清静一点。”
皇帝又坐回椅子内,一脸平静地看着侄女道:“你不用守着朕,去做好准备吧,势必要让梁博森在今天丧命。”
李凰熙知道他现在的意志无比坚定,遂遵旨而行,迈出慈宁宫准备待会儿的伏击,今天的梁博森不会如往日般小心翼翼地进宫。
梁府,梁博森的眉头跳个不停,在府里来回踱着步,看到自己的大儿子进来,他方才沉稳地坐到椅子里。
“爹,你找我?”梁昌道。
“你待会儿立即出京,亲自统筹我们私兵,让他们尽快赶到建京外围待命。”梁博森指示道。
梁昌心头一惊,“爹,真到了最后一步?姑母那儿还没有消息传回来?”
“不等了,爹总觉得今天就会有大事发生,这关乎我们梁家未来的命运,是龙是蛇就看今朝了。”梁博森一脸阴鸷道。
梁昌听到父亲这样说,热血立即上涌,只要父亲夺权成功,他将来就是太子,遂扬声道,“是,儿子必定不辱命。”
梁博森满意地拍拍儿子的肩膀,一直以来人人都道他宠梁晏,殊不知他一直要培养的是梁昌,这是他的接班人,“好儿子,去吧,这天下注定了是我们父子的,他日再不会有人敢笑你是纨绔子弟。”为了他的大业,他一直假装没有尽全力培养这个儿子,好在儿子尚算明白事理。
梁昌以最快的速度带着少量心腹人马离京,就在这个时候,梁晏回到了府里,匆匆走进书房,看到梁博森在那儿写着大字,他倚着门框冷声道:“皇帝已经驾崩了。”
梁博森手中的笔顿时一歪,将一个好好的鼎字的最后一笔写坏了,猛然抬头,“死了?”
“嗯。”梁晏沉声道,“就在之前一个时辰……”
“宫里还没有敲丧钟?”梁博森皱眉道。
“这是内部消息,姑母怕此时走漏消息,让保皇派来得及做好准备,所以下旨密不发丧,宣你进宫共商大事,势必要赶在前头控制建京城。”梁晏道,“所以不许敲丧钟。”从怀里掏出一物递给梁博森,“这是姑母的密旨。”
梁博森毫不迟疑打开来看,里面果然是隆禧太后的字迹,一目十行地看了起来,是梁晏刚才口述的内容,忽而想起那李凰熙的字与太后的一样,他赶紧掏出放大镜来看,看到有一个小地方使用了私章,这是他与长姐约定好的。
这才放下心来,这密旨是真的,摸了摸下巴,皇帝这侄子终于死了,果然连老天都在助他,顿时心中升起雄心万丈。
梁晏一副漫不经心地看着他,似乎对他的事情一点也不感兴趣,梁博森只是暗自撇了撇嘴,也不出言训他,只要他不误事即可。
“相爷还不动身?”梁晏看他又执笔写起来,似随口催促了一句。
“不急。”梁博森一脸镇定地道。
他也不再开口相催,有时候做得太过说得太多就会搞砸一切。
一刻钟过去,梁博森要等的心腹进来了,他一进来看了眼梁晏愣了愣,随后听到相爷问他宫里的情形,并没有遣梁晏出去,看来他不用避忌,遂道:“相爷,皇上驾崩了。”
至此,梁博森才真正信了梁晏带回来的消息,看到那个年轻人嘴角上提一脸的嘲讽,他也不在意,小心驶得万年船,人的命只有一条。
“备车进宫。”
天色已近傍晚,非但没有一丝霞光,更比平日寒冷百倍,路人没有行人在走,似乎人人都躲在家中避寒,只有梁博森领着五百练家子组成的护卫进宫,为了稳妥起见,他不会傻得一个人进宫。
长姐垂垂老矣,又一心为她的儿子们筹谋,梁博森在车里沉思着,摸了摸手上藏着巨毒的戒指,他也得趁着长姐最虚弱的时候下手,没有她挡道,大齐就是他说了算。
按理说现在应该是心情最放松的时刻才对,梁博森不知为何仍是眉头紧跳,他撩起车帘看了眼皇宫外的围墙,那朱红的颜色在暗沉的天色里看来似要夺人命一般,突然他举手道:“停车。”
车外坐在马上的梁晏听到梁博森这一声,手不由自主地按在腰间的剑上,眼睛微微一眯,看了看周围密密麻麻的护卫,盘算着现在动手自己能有几分胜算,立即催马上前,“相爷是要回头吗?”
梁博森只是觑了他一眼,没有答,毕竟他此刻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要走哪一步棋,本来这是安排好的,可他仍觉得似乎有哪儿不妥?“皇帝真的驾崩了?”
梁晏似一脸不在意地道:“你就算不信我,那也要信你的人,不过决定权在你,你进不进宫与我现在没多大关系。”
梁博森看他的样子不似做假,为了安全起见,他甚至吹了声口哨,让他的暗卫立即现身左右护卫着,这时才再道:“起程。”
大约半刻钟后,梁博森的马车驶进了朱红色的皇宫大门内,天色越来越暗了。
丰台大营。
在此驻守的是距离建京最近的兵马,全部人数加起来比御林军和禁卫军的人数还要多出两千人,所以这儿号称是建京的最后一道防卫,历任统领莫不是当权者最信任的人。
现任的牛将军是隆禧太后的心腹,但他在当小兵的时候却受到萧太尉的赏识,让他得以累计军功晋升,所以他也一直在心底对萧太尉感恩不尽。
这几日京里的事情他也有耳闻,知道变天时日不久了,今日,他手下一位姓严的副将与几名兵士找他喝酒,他也摇头拒绝。
严副将瞪大眼睛道:“不是吧?末将可有听错?将军可是无酒不欢之人啊,这次我还特意带来了上回我到延州一带剿匪带回来的烈酒,那滋味当真是勾魂摄魄,这可是我私人珍藏,平日我可不给人喝的,只不过今日是老子的生辰,自要贺一贺……”
牛将军听闻有烈酒,口水都要流了,那酒瘾立即就犯了,他使命按捺住自己的酒瘾,一脸抽搐地道:“滚,别来诱老子,现在萧太尉在边关行踪不明,老子发过誓,找不到萧太尉的一天,老子都不喝酒。”
正在几人话说得热切的时候,就有人进来禀报,说是萧公子与梁相爷有密信。
牛将军接过一看,是要他现在立即领兵进驻建京城,不得有失,看完后,他将信放在烛火下烧了,抓起桌上的大刀,“命令众将士集合。”
严副将跟在他身后,眼睛里光芒闪烁。
没一会儿,丰台大营的守军就全部集合完毕,牛将军等统领登上高台亲自擂了战鼓,“众将士听令,皇上命我等进驻建京城勤王捉拿反贼……”
话还没说完,站于他身后的严副将却突然举起大刀身体一跳朝前方的牛将军砍下去,一切都发生得极快,其余的副将想要制止却已经来不及,牛将军感觉到后背受到威胁,急忙想要抽刀,转头严厉地看向那个偷袭他的男人,“你好大的胆子……”
可一切都迟了,严副将的大刀已经往下砍去了,一颗头颅滚到了地上,牛将军仍保持着拔刀的姿势倒了下去。
“严副将,你这是为何?”已经有人质疑出声,站在牛将军那一方的人拔刀对准严副将,而严副将的追随者也赶紧拔刀与他们对峙。
下方的众士兵都看得目瞪口呆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严副将将滴血的大刀拄在地上,一脸义正辞严地道:“牛铁已经加入梁博森那窃国贼一方去了,这就是追随造反者的下场。”
“你有何凭证说牛将军造反?他奉的是太后娘娘的命令,与梁博森无关……”
严副将看向那振振有词的人,一脸严肃地从怀里掏出明黄色的圣旨,双手举高朝下方的士兵道,“这是皇上亲笔所书的圣旨,责令我立即将牛将军斩杀,不信者可以上前查看。”
哗啦啦一声,圣旨被严副将打开高举起来,“上面盖有皇上的传国玉玺。”中气十足的朗朗之声在空地上回荡,令得即使站了很远的士兵也能听到他说了什么。
那个出言反驳严副将的人上前一看,果然是有大印的圣旨,这表明一切都是皇上授权的,他原本惊疑不定的眸子看了看严副将,随后,即收起大刀,朝严副将拱了拱手。
几个牛将军的嫡系人马也上前看了看圣旨,再看了看身头分家的牛将军,即使心下不忍,但受了多年来忠君思想熏陶的他们也无话可说,除了个别几个顽固份子被当场砍杀之外,大部分人都默认了严副将的统领地位。
严副将一声令下,大军开拔,在建京城外驻扎,不许人进犯建京城。
梁府,梁博森进宫了,谢氏与二儿子谢晨都一脸的担忧,母子二人坐立难安,这不同寻常的气氛他们又怎么会感受不到。
正在他们焦虑难安之时,梁博森的心腹官员宋青轩赶到,他急忙进来,一脸焦急地道:“夫人,二公子,相爷有令,让你们这些直系亲属立即离开暂避。”
“相爷(我爹)是不是出事了?”谢氏与梁晨赶紧上前道。
“夫人,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时间紧迫,相爷一切安好,只是出了点小问题,怕对方会反扑包围相府,到那时候要走就来不及了,夫人,二公子,要快。”说这句话时,宋青轩还擦了把汗,可见事情不宜拖延。
谢夫人顿时六神无主了,丈夫与大儿子都不在,只有这个一直不成器的二儿子在身边,转头看向二儿子。
梁晨看了眼宋青轩,这人是父亲近年来的心腹,当年父亲遇刺也时他舍身相救,是可信任之人,父亲曾如是说,现在听到对方又再催了,他狠了狠心,“娘,听宋大人的吧,赶紧将府里梁家人都聚集出来跟宋大人去避难,等父亲大局已定,我们再回京。”
谢夫人听得儿子这样说,赶紧点了点头。
宋青轩道:“二公子,此事不要走漏了消息,我来时听闻忠王府也正在调兵,那禁卫军怕是已经朝相府而来,其余的下人都让他们留下来为你们打掩护。”
谢夫人与没有什么远见的梁晨都点了点头,甚至一脸感激地看着宋青轩。
梁晨还说:“等他日父亲大业有成,必不忘宋大人这一功。”
“那我谢过二公子了。”宋青轩也两眼放光地道。
没一会儿,梁府里住着的直系亲属上上下下也有好几十口人,除了亲近的心腹下人,其余的下人是一个也没带。
匆匆上马车,梁府众人走得极其匆忙,什么金银珠宝也没来得及带上,只带了几件换洗的衣物,反正他们想着很快就会回来了。
乘着夜色十辆马车悄然出发,禀持着现在的严寒,人人都握紧手炉裹好大氅,女人抱好怀中的孩子,期间,除了孩子一脸兴奋地问着话,大人们的气氛都十分沉重。
谢夫人在出了梁府的时候,悄然看了眼外面的街道,一个人影也没有,耳边似乎传来了大批兵马到来的声音,她心头一跳,好在走得及时,自家人安全就好,那些个奴仆她现在也管不着了。
等梁府主子们的马车都驶远了,禁卫军统领朱思成才领着大队人马包围住梁府,此时他用马鞭将头上的盔甲往上推一推,看了看高挂的梁府牌匾的地方,冷然一笑,“昔日位及人臣,何曾料到也有今天?”
一鞭挥去,将那高挂的牌匾拉下来,然后分成两瓣扔到地上,“儿郎们,咱们进去搜集梁博森通敌卖国谋反罪的证物,这可是油水极重的差事啊。”
后面的人都哈哈大笑起来,直呼长乐公主真讲信义,当日承诺会用他们来抄梁府就真让他们来了,抄家所得只要贪下两成就够他们几辈子都吃喝不愁了。
远遁而去的谢夫人不知道她的家此时已经搅得乱成一通,她那间舒适又典雅的卧室更是不成样子,值钱的东西都人搬走了,能带走的带走,能撬开的都撬开。
谢夫人一行人感觉才走了大约一个多时辰就到了地方,宋青轩更是亲自扶她下马车进了一处破旧的宅子,她看了看眉头紧皱,但是危难时刻也只能如此了,看到家人一个个进来,点了点人数没错,遂正想吩咐人去煮碗热茶来之际,一群士兵闯进来,将他们全家老小几十口人团团围住。
“宋青轩,这是什么意思?”梁晨看到情势不对,朝宋青轩质问道。
宋青轩身体退回到士兵当中,朝另一个身穿盔甲进来的人拱手道:“小王爷,梁府的直系亲属全都在此,没有一人走漏,也没有人被调包。”
谢夫人等人都睁大眼睛,那人从阴影中现身,赫然是忠王府的小王爷李茴。
“宋青轩,你出卖我们?”梁晨咬牙道。
宋青轩正色道:“我从来都是长乐公主的人,只是相爷一直不知而已。”
“青轩,辛苦了。”李茴拍了拍他的肩膀,为防梁家有人趁乱逃走造成不必要的麻烦,所以才会趁机将他们集中控制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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