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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世外桃源,亏得宣家选的好地方。沈席君沉默片刻,突然道:“听宣公子说他将历一场浩劫?是真的么?”
萧靖垣一愣,道:“他都跟你说了?”
“怎么,还不能对人言?”
沈席君心中疑虑,转过头看萧靖垣面色略微有些沉重,犹豫了半晌才道:“倒也不是,只是浩劫已起,现下与他来说正是非常时期。”
“浩劫已起?难道真的要颠覆乾坤?”沈席君有些意外地一惊,随即道,“不可能。如今大战刚熄,朝政清明,我不信还能有什么浩劫祸害苍生。”
萧靖垣不由得笑道“太后娘娘,您可别事事都挂念朝廷大事啊。他那浩劫,是江湖中事。你可知数十年前,西域曾兴起魔教拜月。”
沈席君点点头道:“魔教拜月数十年雄踞西域,教徒以圣女为尊、功夫至阴至邪,与武林正派纷争不断,我当年也略有耳闻。”
萧靖垣摇头道:“不是纷争不断,而是势同水火不共戴天。三十多年前上代圣女为夺教派秘笈,虐杀点苍、青城、崆峒三大派掌门,后在西倾山一带被围攻战死,教中元老被赶尽杀绝,拜月教也趋于消散。只是四五年前,江湖传言有人找到了圣女的后人,于是那些散落的教众要迎回圣女,报灭教之仇。”
沈席君迟疑道:“那新圣女……与宣公子有关?”
萧靖垣怅然一叹,点头道:“不错,那女子是当年圣女的外孙女,幼年时被苏州一富商收养,阴错阳差之下与浩劫结缘,可惜在订婚之前揭露了身世。武林盟主压不下三派的积愤,发了通缉追杀此女,也就断了她与浩劫兄的姻缘。”
沈席君听得入神,忍不住叹息:“难怪宣公子说什么不能堕了轩辕家百年威名。”
萧靖垣转眼看向她,一挑眉道:“他这么说?呵,他当年可是拼了与家族决裂,带着那女子四处逃难,躲了近一年的千里截杀,两个人多少次浴血大战,濒死又何止一两回。到最后连着一年多音信全无,我们这一帮朋友,都以为他与那女子殉了情呢。”
沈席君微微惊愕,停了会儿才道:“看宣公子今日闲散逍遥的景况,竟有如此惨烈过往。”
萧靖垣轻嗤一声,凉笑道:“可惜后来那女子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断然与浩劫决裂,之后终究堕入魔教,成为了新任圣女,还扬言要血歼武林。届时生灵涂炭,可不是要颠覆乾坤。”
沈席君怅惘地低头不语,良久方缓缓道:“因他引她入了武林,才掀起了这一番惊涛骇浪,那的确是他的浩劫。”
萧靖垣顿了一顿马身,转过眸凝视向她:“是,他一生的浩劫,就是遇到了她。”
沈席君见他说得认真,心中微怔,听他继续言道,
“可或许他同样庆幸,在有生之年遇到了这一段浩劫,让他倾尽全力去动过情,不枉此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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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匹马齐头并进,一会儿便进了闹市区。旧都钱塘自古繁华,饶是沈席君避开了大道拣些小路走,仍能感受到不远处传来的市井喧嚣,不绝于耳。这一路驾轻就熟,不过半个时辰,二人便进了城南一片民居。
时近午时,宽畅的石板道上人来车往,两匹马当街而立,却也不算显眼。沈席君停了马,有些兴奋地指一指前方道:“这条街是以前杭州府驻军所在,过了前面的营巷,便是督军府邸了,不过现在该是英武侯府了。”
萧靖垣顺着她指的方向一望,道:“难为你当太后这么久,却不把全家迁进京城。当朝国丈竟然避居于这一片市井弄里,可不叫京城显贵们笑掉了大牙。”
沈席君敛眉一笑,瞥他一眼道:“当时我若真迁举家进京,皇帝不该更急了?”
萧靖垣与她对视一眼,畅怀大笑,随即一蹬马身前行道:“走吧,回你家刚好还能赶上一顿午饭。”
沈席君跟在萧靖垣之后,顺着街巷往里不到数里,路尽头一片开阔,便见一处大宅。督军府邸稍有翻新,却依稀是旧时模样,只是门头匾额变换了称谓。沈席君有些新奇地看一眼翻新之处,却见门廊处大门洞开,内有些纷乱的嘈杂之声。
萧靖垣在门厅外不远处下了马,待得沈席君下马近前,便有门童拦住道:“这位姑娘,今日侯府有归宁之喜,侯爷不见外客,请问有何贵干?”
便闻身后一阵嗤笑,萧靖垣忍了笑,跟在沈席君身后压低声道:“怎么你家的下人还不认得你?”
“是新来的吧。”沈席君一笑,对门童温言道,“去喊虞伯出来,就说有故人来访。”
那门童满脸的犹疑,看一眼二人,终于还是进去通传了。过不多时,便见一慈祥老者被门童一路拽着急行,口中道,“别急别急,该来的客人都来了,不会有错的。”
沈席君忍俊不禁,掩下了心头的兴奋,含笑道:“虞伯,是我回来了。”
那老人微微一怔,在沈席君面前站定,却似乎不敢置信一般瞪大了眼睛,半晌才缓过神,喜得一跺脚道:“大、大小姐,您怎么回来了?”
沈席君拉过虞伯的胳膊不答,却转而言道:“我听说家里是有归宁之喜,怎么,是怀佳回来么?”
“可不是嘛!这个没眼界的,居然敢拦您。”虞伯瞪一眼缩进门房里的门童,回身将二人一路向内引进道,“小姐新生的小公子前日满月,这不回娘家也要办一次酒,就在今天。哎呀,这下可好,大小姐也回来了,这可不是双重的归宁之喜嘛,老奴可得马上给老爷通报这天大的喜讯。”
沈席君回头看一眼萧靖垣,道:“别忙着喊人,我与客人先去后院,你让父亲悄悄过来就行,我是微服到此,不可惊扰外人。”
虞伯恍然应道:“老奴这就去通知老爷。”
萧靖垣一路不语,跟着沈席君从偏门绕过前厅正屋,过了一片假山漏窗,然后是一个几丈见方的小院落。青竹老树几株,木桌石椅寥寥,也不见多作栽饰。
萧靖垣忍不住皱眉道:“沈侯爷这府邸,也实在……”
未待沈席君回应,便闻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逼近。英武侯沈穆之一身正装,雄赳赳地出现在院落门外,疾声道:“席君,是席君回来了吗?”
熟悉的音色入耳,沈席君瞬间哽住了半晌,终于在见到沈氏夫妇二人一同出现时,出声道:“是女儿不孝,女儿席君回来了。”
时隔四年,重见这对在自己濒临崩溃时雪中送炭的恩人,沈席君竟有些不知所措。然而还是沈夫人一声泣涕,上前紧紧牵住了沈席君的双手,哽咽道:“席君,真的是席君哪,这一去四年,怎么才回来?”
沈席君苦苦压抑着心头的激亢,拥住了沈夫人,微微颤抖着、无言地将脸埋入她的肩窝。在走投无路的那一年,是眼前这女人的挺身而出,让一切绝处逢生,给了她希望。到如今天翻地覆、宏愿达成,教她如何倾诉心中感激。
如是许久,还是沈穆之镇定了心绪,将夫人从沈席君身边扶出,又瞥了眼一旁的萧靖垣,道:“我听说你和皇上一起巡幸江南,这几天不是正在扬州么,怎么就回家了?皇上那边不要紧么?”
沈席君拭去眼角泪花,轻笑道:“是女儿心挂故乡,偷溜出来的。”却见沈穆之面色微虑,沈席君将他引至萧靖垣身前道,“父亲,可认得此人?”
萧靖垣笑着一抱拳,朗声道:“沈侯爷别来无恙?”
沈穆之迟疑地看了半晌,突然一震,道:“这是……雍王、不,皇上!”
这一声非同小可,沈夫人吓得急忙便要跟着沈穆之下跪行礼,却被萧靖垣扶住了道:“二位且慢行礼,朕与太后皆是微服,不可声张。”
沈穆之收起双手放于膝侧,感慨道:“当年见时,皇上还刚刚封王,臣也不过刚升上督军一职,这一转眼都七八年过去。未能识得天颜,还望皇上恕罪。”
“当年相见不过匆匆一面,侯爷与朕隔着太和殿内外数里之遥,能记得长相就不容易了,怎能怪罪?”萧靖垣拍了拍沈穆之的肩,跟着道,“朕来钱塘有私事要办,正巧与太后同行,如今将太后交到侯爷府上,朕也算功德圆满。”
沈穆之抬起头一愣,看向沈席君道:“皇上与太后双双离驾,这、扬州那边……”
萧靖垣笑着颔首道:“自是无妨,侯爷无需担忧。”
沈穆之心领神会,垂首领命,随即道:“今日是小女归宁,臣斗胆请皇上微服入宴,也好福泽宾客。”
却见沈席君在一旁与沈夫人携手相拥,已然无暇他顾的模样,萧靖垣摇了摇头道:“不碍着侯爷一家天伦相叙,朕另有要事,就此别过。”而后对沈席君:“待你私事一了,还来云水庄找我,咱们同回扬州。”
“好。”沈席君淡然浅笑,目送着萧靖垣在虞伯的指引下出了小院,而后回转身面对沈穆之夫妇二人,双膝跪地、以首叩地,伏身道:“惜君拜谢姨父姨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