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像他这样出场,江湖卧虎藏龙,万一踩着踩着就踩到大坑里去,被高手随手一扯就给扯到地面上摔个狗吃屎,这还过招个屁。接下来都是按照武林规矩走,比武双方先要朗声自报名号,要么互相泼脏水,要么互相吹捧,接下来还不能马上尽兴酣斗,而是得说上一句刀剑无眼生死自负,若是生死相搏,还得有德高望重的江湖前辈做见证,让双方签押下生死状,别以为这时候就万事大吉了,若非是真正淡泊名利钱财的高手,还得眼光四顾,等到场下一些大小赌庄收足了赌注,才可以开场,毕竟许多打斗,真正高手相争,往往盏茶功夫之内便定下胜负,瞧着也不精彩,这就要赌庄方面花些铜钱雇人大声叫好,若是稀拉平常的比试,就更需要鼓劲吆喝,这对比试双方都有好处,最倒霉的则是被不买账的观众一起喝倒彩,这简直是江湖武夫的奇耻大辱,如今大唐一位威风八面的帮派大佬,至今还被许多死敌对头拿他当年出道时比试的寒碜场景当大笑话恶心人。
林烟身边许多老百姓兴致勃勃端来了长条板凳,拖家带口坐等好戏,更有插了几十串冰糖葫芦的小贩穿梭来往,嘴馋孩子们都吵吵嚷嚷着让爹娘们掏几枚铜钱。台基下人声鼎沸,好不热闹。林烟环视一周,没有掉以轻心。千刀帮这两年在大唐丰都不受其其它帮派善意待见,而且靠取人性命赢得双旋燕名号的师父肖然,树敌无数,这趟没了千刀帮刘老帮主庇护,未必没有人来报仇寻衅,大唐丰都生意再大也有个限度,这一亩三分地站着几十号宗门派别,谁都想着把别人的饭碗搂到自己手里,千刀帮当下正值“中兴”的紧要关头,别说差不多势力的帮派,生怕千刀帮壮大,就是一些个大帮派都想着阴一下千刀帮,林烟自知没有以往谁都可以不买账的底气,唯有小心再小心。
身边几撮陌路人就让林烟心中十分忌惮,一伙是方才城门外一同递交官碟的商家,如千刀帮贩卖胭脂水粉这类昂贵物品,已算是很大的手腕,但谁都知道真正手法通天的,最厉害的是那些见不得光的盐铁私贩,这种事情一经发现,就是家破人亡,任你背后杵着多大的官老爷,一旦被大唐军得知,便是正四品从三品的封疆大吏,都要被斩首传边示众,接下来就是贩马,从大汉买马,至于是卖给大唐军政还是卖给私人,各凭能耐,总之这桩买卖也是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的凶险,不但要在大唐这边有熟稔结实的关系,在大汉都需要相当可靠的实权人物帮忙铺路,此时林烟身边就有一帮贩马的,看似商贾装扮,个个身体矫健,神华内敛。另外一帮更是公然朝着她指指点点,丝毫没有隐瞒的迹象。
林烟轻声道:“小心点,别光顾着看台上比武。”
身边千刀帮青年都默默点头。
不知怎的,当林烟望见远处与山体相连的一垛土坯墙上,蹲着那个年轻男子,一手拿一串冰糖葫芦,低头啃咬,却不是与他们一样观看台基上的比武争斗,而是眺望秦山关城头,她愣了一下,有些哭笑,这家伙倒是有闲情逸致,当真是半点草莽武夫的味道都没有。将军府那边怎就弄了这么一号人物来“押镖”?林烟没心情打量深思这位年轻背负长枪的男子的身份,继续将视线投往台基上,不得不承认大刀那位,膂力不可谓不惊人,一柄四十来斤的大刀挥舞得只见刀光,白衣如雪的剑士更是剑法高超,大刀下,闲庭信步,手中一剑,轻挑慢提缓缓点,十分写意,显然留有余力,剑术起码能与她师父肖然持平,这让林烟生出了招揽心思。
土坯墙头上,当然就是背枪入江湖的莫寒了。
竹签串成糖葫芦,酸甜可口,糖浆浓稠淡黄,虽是小贩吝啬的劣质糖稀,却也别有风味,糖果子脆而不腻,一口一个山楂子,咯嘣脆,竹签上没几下就只剩下最后一颗山楂,正要下嘴,看到身边蹲着个小屁孩,目不转睛盯着自己,正是那位在台基上与黑脸刀客较劲的调皮稚童,孩子估计家境并不如何,只不过穿得干净,不像一般穷苦孩子那样邋遢,见到世子殿下转头,小孩儿赶忙装模作样去看台基上的打斗,莫寒笑了笑,咬牙竹签上仅剩糖果,丢了竹签,然后伸出手,递出另外那串还没下嘴的冰糖葫芦,小孩子侧了侧头,眼角余光使劲打量着诱人的糖葫芦,吞了吞口水,似乎家教很好,没有跟陌生人讨要的习惯,露出两颗虎牙,红着脸腼腆摇了摇头。
稚童犹豫了一下,终于鼓足勇气下定决心,转过头,睁大眼睛看着世子殿下。
莫寒转头一脸不解。
孩子伸手指了指莫寒背在后背上的青衣枪。
显然,在孩子看来,自己再馋嘴,一串冰糖葫芦也比不得摸一摸这杆长枪。
哪个孩子心中没有一座江湖?
莫寒笑了笑,大方地摘下背负长枪的,交给这个孩子。这是自从莫寒拿到青衣枪后第二次让别人摸这杆长枪。
孩子满眼遮不住雀跃惊喜,双手抱住沉重的青衣枪,很是费力,却不愿松手。
好似这样简简单单,就拥住了江湖。
莫寒看着这小孩儿,他伸手揉了揉小孩儿的脑袋,轻声说道:
“你若是想要习武,那就等我走一趟江湖,若是我还能活着回来,就带你习武,如何?”
小孩儿闻言,咧嘴一笑,狠狠的点了点头。
莫寒不知道,将来的某一天,莫寒带着这个小女孩儿回到了莫家,这个名叫莫冷的小女孩儿以枪名传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