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忽然墙头上落下一个人来,赵殿元吓了一跳,以为遇到了贼,可是旋即他就发现这不是贼,而是潘家新妇,杨蔻蔻显然也认出了自己,四目相对,两人都愣住了。
手电光四射,有人朝这边来了,杨蔻蔻上前挽住了赵殿元的胳膊,什么话都没说,赵殿元也很自然的带着她施施然向29号走去,手电光在他们背后乱照,但终于没有追过来。
这是第二次,赵殿元又将杨蔻蔻带回了自己栖身的阁楼,阁楼划分为两半,前阁楼住着一个姓蔡的记者,已经很久没出现了,这个姓蔡的交游广阔,是个游侠儿,所以即便是租期过了,二房东也不敢把他的东西丢出去。后阁楼才是赵殿元的家,木板搭的小床和桌子,一口皮箱,就是他全部的家当。
赵殿元猜想杨蔻蔻是逃婚的,这简直是一定的,新时代的女性不会甘于做鸦片鬼的老婆,更不会做姨太太,他充满了对杨蔻蔻的敬佩之情,想说的话太多,千头万绪不知道从何说起,最后只能化成实际行动,他给杨蔻蔻倒了一杯水。
杨蔻蔻端着搪瓷杯,打量着单身汉居住的阁楼,正要说些什么,二房东的太太,那个刻薄的苏州女人上楼来了,她是来讨要房租的,赵殿元不等她开口就将钞票递过去,苏州女人看到钞票表情就变了,还关切了一句:“谈了女朋友啊?”
“这边有空房么?”杨蔻蔻莫名其妙问了一句,赵殿元正要说话,苏州女人就回答说有,前阁楼正好空着。
“蔡先生的东西还在呢。”赵殿元说。
“姓蔡的死特了,脑壳都挂在法租界的路灯杆上了。”苏州女人说,赵殿元紧忙查看,果然前阁楼里只剩下家具,蔡记者的私人物品都不见了,想必是被苏州女人拿去顶了房租。
蔡先生的死让赵殿元有些难以接受,老蔡神龙不见首尾,一张大红脸膛,为人豪爽,出手阔绰,赵殿元曾经借过他的钱,他的死并不出乎意料,大家早就猜测他是重庆分子,死只是早晚的事情,只是没料到死的这么惨,赵殿元在空屋里缅怀了一会儿,等他回转到后阁楼,杨蔻蔻已经和苏州女人谈好了房租。
这就显出杨蔻蔻的干练果决了,如今最紧俏的就是住房,租到就是赚到,即便前住客横死又如何,只要不是死在屋里就没什么影响,一个月三十元,价钱算是公道,杨蔻蔻当场就付了一个月的租金,苏州女人拿了钱喜滋滋的下楼去了,只留下赵殿元面对自己的新芳邻。
“你……”赵殿元刚要说话,杨蔻蔻已经打开了袋子,将面包和红肠摆在桌上,还有一个红色的花旗橙子。
“谢谢你,请你吃。”杨蔻蔻说。
“住在这里,不担心被潘家人发现么?”赵殿元没有去拿面包,而是提出自己的疑惑,杨蔻蔻逃婚已经是事实,但既然逃了为何不跑远点,反而在潘家的眼皮底下藏身。
“这叫灯下黑。”杨蔻蔻自顾自开始吃,经历了逃亡的她食欲很好,风卷残云一般吃完打了个饱隔,赵殿元赶忙给她倒水,这时苏州女人夹着一床新被上来,这是给杨蔻蔻预备的,算钱的。
杨蔻蔻拿了被,回前阁楼休息去了,关上门的瞬间,赵殿元有些失望,还有很多话没来得及说呢。
最终他还是爬上了自己的床,前后阁楼之间就隔了一道薄薄的木板,那边的声音听的清清楚楚,赵殿元在回味,在捋顺自己的思路,今天莫名其妙被人抓去做了新郎官,和杨蔻蔻结了婚,然后莫名其妙的又把不属于自己的新娘子领回了家,变成了一墙之隔的邻居。
他觉得应该把这个故事讲给住亭子间的文人,说不定能写出个剧本来,拍成电影,在美琪大戏院放映自己的故事……
清晨,赵殿元从梦中醒来,第一反应是查看杨蔻蔻还在不在,薄墙那一端,均匀的呼吸声还在,空气清冷,弄堂口粪车压过水门汀地面的轰隆声由远及近,新的一天开始了,新的生活也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