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感觉事情办完了,就开始最后的程序,说:“老师,我走了,你费心了”。
红梅走在她身后,把她送到门外,她也没回头,贴着走廊墙根轻飘飘地走了,像片羽毛般轻。
红梅坐回椅子,看着名单发愣,这时又有敲门声,她喊了好几遍还在敲。
她只得走过去把门打开,门外站着一个小老头,他被突然打开的门吓了一跳。
他缩回了又要敲门的手,一脸惊惶和谦卑,红梅知道这个时间段来的差不多是她班的家长,就主动问:“你是找一年四班的班主任吗?我就是”。
她往座位走去,要坐下来时回头见他还站在门外,拘束地笑着,紧张地搓着手。
他坚持不进来,红梅只得来到门外,走到走廊的窗前,他站到了她面前,个头只比她高一点,穿的衣服像是挂在他身上的,他好像只有一副骨头架子,但骨头却很硬的样子,那是扛生活的骨头。
他的衣领翻出好几层,都脏兮兮的,牙齿也脏得不愿直视。
他五十岁上下,却已经很老,很沧桑,面对她这个年轻的班主任像小学生般不知所措。
红梅问:“你是哪位家长”?
他说:“我闺女叫李宝燕,就是那个最老实最听话的孩子”。
他以为老师应该熟悉他的孩子。
她点点头,说:“我知道李宝艳,是个好孩子”。
他听到这个轻松不少,忸怩地说:“老师,我家四五个孩子……种地也出不来几个钱……寻思做点豆腐卖,买头毛驴拉磨,吃东西胀死了……”。
他的表达语无伦次,或者因为紧张,或者因为尴尬,毕竟这是开口求人的事。
他好像要一直那么讲下去,讲他的艰难,讲不能交学费的原因,而他的窘迫也在继续。
红打断他,直截了当地告诉他:“我知道了,减免的学生有四个,钱数有限,可能不会全免,需要均摊,这样行吗”?
他戛然打住,随即露出那口牙齿笑着,以表达他的感恩,他如释重负,好像完成了这辈子最成功的一次求人。
他红着脸:“行!行!老师,谢谢老师!老师谢谢”!
他千恩万谢地走了。
最后结账时,她是如此安排那210块钱额度的:
小婷全免;剩下的140块,李宝艳和两个男生均摊。
她们都很满意。
在总务处,她从包里掏出整齐的几沓钱,会计只数了一遍,给她开了张收据。
她出门后,会计笑着说:“一看那几沓钱就不知数了多少遍了,还能有错?”
她背了好几天的包空了,放家里了。
可是她的心满满的,装满了她的学生们的故事。
初当班主任,她觉得和科任真的不一样,科任只管课堂上的事。
班主任全方位地接触学生,一个个少男少女身后,是一个个千姿百态的家庭,有的家庭令她窒息。
早来晚走,脚不沾地,率领劳动,看纪律,开会,这些并不是最累的,最累的是心!
布莱克说的话她懂了,看来,他早就经历过了。
怪不得,毕业时,他班男生把他抛了又抛,那是三年的点滴相处而来的感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