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蚩的母亲就是地寨大鼓头敦巴陆的妹妹。
按照黎人的习俗,卯蚩十五岁这一年被选为下一任天寨大鼓头,同时作为新苗王,还要和地寨宗族的女子指下一门婚事,顺应黎人传下来的礼法,而九寨联席议定的人选就是敦巴陆的女儿,卯蚩的表妹河姝。
河姝这一年只有十四岁,长得很伶俐,却自幼被父亲宠过了头,性情骄横,目无尊长,时常闹出些欺凌黎民的事情来。
平日里只要她与卯蚩一见面,两个人准会犯冲,小的时候相互挠得满脸是花,大了一些后更是冷眼相对。
就是这个缘故,卯蚩一听要娶这个表妹进门,立马就闹翻了天,父子俩这些日子为了这事儿,打得就差把家给拆了。
卯蚩从小还算听话,十来年过去也没怎么挨过打,这阵子却不知挨了父亲多少藤鞭。
卯辉虽然打了自己儿子,可心里却也是心疼,他自然清楚河姝并非一个温顺良善的女孩。
只是黎人虽然分了九寨,各寨的大小却区别很大,天寨虽为九寨之首,职责也重,经历征伐损耗很大,渐渐的人口、地盘、物产、兵丁,样样都比不上地寨。
九寨表面上是一个联盟,实际上也分成两个势力派系,岩、石、桥三寨中规中矩听从天寨的号令,而日、月、树、竹四寨明里暗里都是跟着地寨走的。
天寨这些年可以号令黎人,背后还是靠着地寨的诸多支持。
卯辉当年刚选为天寨大鼓头的时候,妻子的兄长敦巴陆已经在地寨当了七八年的大鼓头,那几寨串联着要推举敦巴陆当苗王,加上当时正值华军压境,天寨一派主战,地寨一派主和,两派的矛盾愈发激烈起来。
后来,卯辉靠着老竹苗暗中送来的十万银钱,打造三千铁甲,购置中原良马。九寨凭着这些与华军纠缠了一阵,总算是抵御下来。
卯辉借此声望倍增,众人归心,又经多方宗老在中周旋,敦巴陆才不得已退而求其次,答应把妹妹嫁给卯辉,以此宣布自己放弃苗王之争。
天寨虽然明面上统领九寨,但这些年来地寨愈发骄纵,对诸寨颐指气使,更暗中与华人勾通,对天寨的号令也常常听调不听宣,敦巴陆在九寨集会上时不时称呼卯辉为妹夫,而不用对苗王的尊称。
卯辉知道,倘若卯蚩在这婚事上伤了敦巴陆的脸面,可能会给苗寨带来一场不小的动乱。
卯辉和众人很快议定,卯蚩与河姝的大婚之事不能更改,而且越快越好,彩金、仪典、宴席诸事都分头筹备。
除此之外,卯蚩在成婚接任苗王之后,要尊敦巴陆为假父,以此进一步稳定地寨一派势力。
卯蚩远远听着身后天寨议事的铜磬儿响,知道大人们又在议事,却不想再去被那些事儿烦心,索性骑着一匹南马晃晃悠悠出了央村。
他沿着延绵的山路走了小半天,越过两条溪,穿过一条满是砂石的晦仄谷口,总算在太阳落山前到了桥寨的央村。
这条路他已走得熟络,小时候还是跟着央村里的叔伯蹭马到桥寨,待到七八岁骑惯了马,便自己过来。
时日久了,那马只要出了央村,便会自己往桥寨跑,有时卯蚩伏在马背上打个盹儿也就到了。
自古有云:楚州最美在九黎,九黎最美在桥寨。
这话说的是景,也是人。桥寨的姑娘在这方水土上生长,个个出落得十分俊俏。
还没进村,卯蚩老远便闻到一股熟悉的淡淡的草药味,却比路边的野花更沁人心脾。
他小时候本来最不喜欢吃草药,可后来却变得喜欢起这股味道,几日不闻便难受。
桥寨的央村建在一片秀美的湖泽之上,寨里九个鼓头各自分管着一片地域,自中间大鼓头家往八个方向去,都有一座竹排连成的桥,桥有五尺多宽,即便南马瘦小,也只能勉强晃晃悠悠地通过。
桥寨之中,平常的男人每日打猎砍柴,煮饭带娃,女人才是主角——除了生娃奶娃的,白天都忙着行医用药。
此地风俗更是奇异,女孩大多以药材取名,很多女孩长到了十四五岁,便带着行医的本领嫁到其他各寨,既当媳妇,又做大夫,如此一来很是抢手。
相比之下,寨里的男人反倒得去别的寨子才能讨得到婆娘。
卯蚩径自踱马进了村子,认识他的乡亲并没把他当作即将上任的新苗王,依旧亲切地喊一声“阿蚩来嘞”。
也有三五个孩童跟在马后面,时不时用二尺长的水柳枝去撩马尾巴,叫嚷着想向他讨口蜜糖吃。
卯蚩从怀里拿出一块蜜糖去逗其中一个男娃子,对方刚一伸手就被他拽上了马,挟在腋下使劲儿鼓弄着,“大墩,快告诉我,南星这会儿在不在村里?”
“阿蚩哥哥好赖皮,都要娶地寨那个恶婆娘了,还来缠着南星姐姐!”这个叫大墩的男娃子被他夹在怀里,却倒也不害怕掉下来,一边嬉皮笑脸说着话,一边还不忘伸手去够那块蜜糖。
“你这话是听谁说的?”即便是童言无忌,卯蚩还是有些不高兴。
“桥寨的婆婆们都是这么说的,说你将来要是娶了河姝,没一天太平日子过。”大墩又说。
“哪来这么多废话!赶快告诉我南星在哪儿,今天多给你几块蜜糖吃!”卯蚩把糖块塞进大墩嘴里。
他刚刚听大墩含糊不清地说了句“三鼓头家”,便把这胖小子顺下了马丢在那里,急急忙忙朝另一个方向赶去。
大墩抹了一把嘴,在地上又拈起一根水柳枝追在马后面,气喘吁吁地直嚷嚷,“阿蚩哥哥死赖皮,不要脸,说好多给蜜糖吃的!”
卯蚩也不驻马,回头冲着大墩哈哈大笑,“看你那副贪吃的样儿,再多吃几块蜜糖,真的要胖成个肉墩子嘞!”
卯蚩甩掉了大墩,可觉得桥寨里的人看自己的眼神都有些怪异。或许在他们开来,卯蚩已经跟河姝有了婚约,还要来纠缠南星,倒是他显得死皮赖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