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发簪,抬手飞出,直往酒耗子的面门掼去。
可是出手之后,南星心中却暗叫不妙!
原来她并未练过暗器,手上全没准头,只是听师父讲过可用随身首饰防身。
那枚发簪顶尖带着锐利的银刺,绝对和飞镖无异。若是由着气力扎在酒耗子头上,便是非死即伤的下场。若是如此,师父怪不怪罪且先不说,自己良心上也绝过不去。
正思量间,南星只见酒耗子似乎也慌了神,一只手下意识地拂袖挡脸。可一瞬间,那发簪便不见了下落。
“吓死我了,你这贼丫头下手忒狠!要不是你手上没准飞出去老远,我可就得落个伤残嘞!”酒耗子指了指身后,啧啧训道。
“你长记性便好,下次若是再敢取笑我,定要真地给你一个大大的教训!”南星以为发簪偏了出去,总算松了一口气,说完话转身就走。
每天到了这个时辰,朱雀堂的弟子们各自归寝,主堂里只剩下日烛一人沐浴,这般规律经年未曾变过。
酒耗子见南星走远后,笑着摇了摇头,用脚阖上了院门。
他微屈的身板忽然挺拔了一些,神色也变得清朗许多,双手托着那锅也立时显得不再费力,步履轻盈地径直进了屋子。
“主公!”伏颖儿听到那熟悉的脚步声早已起身,就在香席旁恭恭敬敬地屈膝做了揖,原来这日日扮作下人来送汤水的正是这玄武堂的主公——星图宫左使闻若虚。
闻若虚将那锅轻轻放下,笑盈盈地过去将伏颖儿扶着回坐在香席之上,自己也坐在一旁。
他握着伏颖儿那一双凝脂般的手,一脸的轻松亲切,“颖儿,我们与天道军会面在即,今日你该是又忙坏了吧,感觉可还好么?”
“主公,我已调理得很好,只是连累你……”伏颖儿不再是一身威严之气的堂主,转而变成了一个温软可人的娇娘,头轻轻靠在闻若虚的肩上,刚一开口,眼泪却莫名地一双一对地开始往下掉,自是又想起了伤心之事。
“颖儿,我真地从来没有觉得当初遭遇有什么不好,反而会感激上天让我遇到了你,你也千万不要再以此终日自责。如今你我不还是好好活着,不是朝夕都可相见么?你若是每天能开开心心的,便才算是对我好。”闻若虚说罢,抬手轻轻托起伏颖儿的脸颊,另一只手从怀里掏出一枚纯白的方巾帮她拭去泪水。
闻若虚说的都是实话,他每日里最放松、最惬意的时光便是和伏颖儿在这房间里独处一会儿,即使有时倦怠,不怎么说话,可只要能看看她那张绝美的脸庞,便像是重归少年风流之时,更像是阅历过无限风光之后终于守得一处心安,只觉得人生仍是快活写意,世间还有诸般美好。
“幸好堂中的弟子都很精干,没有辜负主公的嘱托,只恨我这半死不活的肺伤,日后下山恐怕终究是个累赘。”伏颖儿说罢叹口气,别过脸去却又掉了一对豆大的泪珠。
“等下了终南山,若你骑马累了便坐车,坐车累了我便背着你、抱着你,有什么好担心的?”闻若虚柔声说罢,又伸手给她擦眼泪。
“堂堂的左使大人怀里抱着朱雀堂主,让别人看见了成何体统?”伏颖儿忸怩着轻轻拨开他的手,终于破涕为笑。
“古人说怀璧其罪,我只怕别人嫉妒天下第一的美人被我抱着,便要个个找我拼命。到了那个时候,我却要有的忙了……”闻若虚笑道。
伏颖儿听他这话说得有些不吉利,立即将脸凑过去,在他唇边轻轻吻了一下,然后不等他反应便下了香席,去将那最后一锅热汤倒进了沐浴的大竹桶,然后回身道,“主公快些下水来,再迟些药性凉了便不好嘞。”
闻若虚刚刚得到一枚香吻,心情大好,于是笑着起身,褪下了那污渍渍的外套,里面是一身洁白如新的白衬,再褪下则露出了臂膊,只是原本白净的皮肤上竟盘满了如蜈蚣一般的暗红色突出。
每当到此,伏颖儿便会别过脸去,不忍再看。待闻若虚坐进了竹桶,水没过了胸口,她才走近前去,拿起一块方巾撩水,细细擦拭他脖颈下那些没沾到药汤的突出。
“对了,南星这两年长进确实不小,可是性子还是急躁了一些。刚刚在门外她居然还用发簪来刺我,换做别人恐怕就丢了一只眼睛了。你近来还要抓紧时间调教一番,莫要让她养成任性妄为、睚眦必报的习性,以免误了大事。”闻若虚想起南星偷袭自己的事情,眉头皱了起来。
“主公说的我都记住了。”伏颖儿黯然回道。
她起初就发觉南星性格泼辣,却最像年少时的自己。闻若虚如此评价南星,让她感觉像是在说自己一般,不禁有些尴尬。
闻若虚听罢阖上眼睛,脸上开始露出享受的神色,额头上不一会儿便渗出细细的汗珠,那沾过药汤的突出渐渐地变成鲜红色,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又变回了原来的颜色。
闻若虚睁开眼睛,示意今日已可结束,伏颖儿便扶着他起身。
再跨出竹桶时,闻若虚的动作竟变得十分吃力,像是一个上了年岁的老人,晃晃悠悠地挪了十几个小步,才趴到了伏颖儿的香席之上。
伏颖儿熟练地回手掀起一席绢纱的薄被,将闻若虚的身子严严实实盖住,然后悄然坐在了一旁,看着他倦然昏睡过去,一双眼睛又开始湿了起来。
这般难熬的日子已经重复了不下千遍,每一遍都让她的心痛得如被刀锥。若有人问伏颖儿此生参透最大的道理是什么,她决然会说,死未必是最不好的,负罪活着其实比死了更难。
伏颖儿静静看着身边的这个男人,本来是个飘摇于天地山河之间的仙人,是无数佳丽求之一遇的倜傥公子,这些年来却受了她的连累,终日拘于尘泥之下,囚在炼狱当中,过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日日夜夜遭受凡人难以想象的痛苦。
在这般境遇下,他爱她的心思每多一分,她胸口压着的梦魇便重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