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谷中如此讲,闻羽已然更加确定,蛰门的实力深不可测,手段更是决绝,却处事极讲规矩道义,此时正是可以争取的援助,于是起身向谷中行礼。
“谷堂主,如今临徐危急,若想效仿当年常山一战,闻某斗胆想请蛰门念在苍生无辜,慷慨相助一臂之力!”
谷中愣了一下,连忙回礼,之后想了一下才问道,“将军的意思可是让蛰门派人袭击城外大营?”
“正是!”闻羽正色道,“只是进了敌营,十万人海,却再无生望,这本不是闻某忍心请求的……”
“此事好说!我便能代门主做主,只是照将军说的,那第三条围魏救赵的人马却在哪里?”谷中挺直腰板拍了拍胸口,随即想到这个问题,神情又懈怠下来。
“闻某这边已做了安排,可这援兵会不会到,几时能到,却只能全凭天意。如果今夜没有援兵,闻某便将这条性命赔给蛰门及城中众将士了,余下未了的来生再报!”
闻羽说罢,拔出腰间锥刀,要断指为誓,却被谷中倏地伸手拦下,“闻将军!蛰门中人虽然舍生取义,但也讲究刃口向外,血洒在敌人身上。无论今夜援兵到否,蛰门必定完成使命。闻将军,你如今身负戡乱重任,为了这江北安危、为了天下黎民,无论如何都要好好活着,活着。”
谷中说罢,大步走出厅堂,身影融于满月之下。
这一夜,谈论当年常山一战的不只是闻羽,秦定江带着众将也在议论。
前朝主将樊梧带三十万大军围猎孤城,最终却功亏一篑,根源就在于倨傲轻敌,疏于防备,才会被几个死士轻易削下首级,身死兵败。
秦定江亲历此战,自然知道其中轻重,早在扎营安寨之时,便把中军大帐设在一处百丈悬崖之下,余下三面众军拱卫,这晚更是安排亲卫营卫戍大帐,三步一岗,十步一哨,人如蚁聚,刀戟林立,莫说是刺客,就连鸟雀蚊虫也绝飞不进去一只。
即便如此,秦定江还是把众将留在帐里,心中不得安定。
怀想当年天道军兵微将寡,却一路三千里驰骋,夺下了中原之地,其间大多仰赖闻若虚的谋略决断。若非此人意外身死,凭着当初星图宫人的势力,这天下也未必就是李家的。
只可惜闻若虚终究被北狄背信袭杀,大族长和堂兄秦月明也无端失踪,轩辕家当初人才济济,最终只余下自己和秦平山两人,孤孤零零,世人看似功名显赫,说到底还是给李家父子做了二十年的看门狗。
武将岂可做狗!
如今刚出青徐,还要和闻若虚的后人对阵,秦定江不胜感慨,恍惚思量若擒得此人,当给轩辕闻家留一股血脉。
不过闻羽到底是闻羽,并不是闻若虚,此刻自己就算伸着脖子等他来,闻羽那小子也没有能耐来拿这颗头颅。
丑时一刻,经鼓响起。
秦定江得报粮草及攻城云车、木槌已陆续送达,终于放下心来,遣散众将回营稍作休息,只待寅时一到便出兵攻城。
丑时二刻,月色猩红,夜末凉风夹带着远处东海的腥甜湿气自东而起,愈演愈烈。
秦定江仔细擦拭着那把许久未用的佩剑,心中暗笑,当年天道军兵行险招去夺常山关时,恰巧借了风力。而此时闻羽即便想借风力发起火攻,却是逆着风的,当是老天都不给这个后生绝地反击的机会。
又过片刻,秦定江一不小心手指被剑划伤,心下却忽然晃动,生起不详之感,起身出了大帐,四下里却寂然无声,营外昏昏噩噩不见半点人影。
秦定江刚想折身回去,余光瞄见卫兵的铁戟尖上映出斑驳黑影,顺势抬眼望去,百十个巨石呼啸着从天而降,如流星坠地,饿鬼出关,营中霎时间便被滚滚尘埃充斥,对面也看不得人影。
闻羽此时立在城楼,遥见那巨石雨落之后,悬崖之巅飞下成群的鹰隼,一时间辨不出数量,那些飞影看起来却比鹰隼更为宽阔,傲然盘旋四野,纷纷画着百步为径的圆弧下坠,最后大多兜转回旋,一头扎进青龙军大营的飞尘之中。
与此同时,闻羽脚下的城门洞开,数百快骑擎着赤红的幡旗和火把鱼贯而出,如猛虎一般直扑敌军大营正门。
那些快骑未遭弩箭阻拦,不到百十个弹指便靠到近前,在离营门二十步齐齐停下,拎起挂在障尘上的火罐,侧着火把引燃了,一溜烟地丢进大营,一时间火浪呼号如鬼,奔腾如江海之浪,映红了整整半边天地。
那些快骑见着火起并未撤后,挥舞砍刀冲进那火海之中,闻羽见到这般情境,早已潸然泪下。
此战与常山相同,场面壮阔激烈,杀气震人肺腑。
此战又与常山不同,冲锋的死士非但不能反败为胜,还要置身死地不求退路。
寅时已过两刻,天际转白。
秦定江脸上带着血,坐在大帐外的椅子上冷眼看人清理战场,他那自以为万全的中军大帐早已烧得面目全非,只剩几根木梁孤零零支在那里,还噼噼剥剥冒着黑烟。
来犯之敌不知何时攀上中军大帐后面的悬崖,先是抛下巨石,然后穿戴手脚相连的厚料缎子披风,不要命一般从百丈高的地方鱼跃而下,有半路撞在山崖上的,也有半空被弓箭射成刺猬的,可到底余下百十个落进军营。
这些人脚一沾地,根本不出兵刃,没命活一般掏出硝石粉四下张扬,待到守军将来者砍杀殆尽,军营之中尘埃稍散,却发现漫天的火罐砸了进来,明火遇着硝石,不但地面、营帐、车马,就连空气也燃了起来。
待得秦定江指挥军众杀败了冲营的三百快骑,整个大营已如乱坟岗一般凄惨荒凉。
举兵东来,尚未开战便如此狼狈,秦定江的眼里都渗出了血。
卯时将过,手下校官方才清点完毕,层层报上数来,折损兵马三千有余,烧毁的粮草器械更是不计其数。
如此境遇要想整肃营地,鼓动士气,却要多上两三日,此间还需防着对面城中再派人马袭营。
天兵火将,神鬼不测,闻羽带起兵来却比其父手段更加诡异可怖,秦定江此时对闻羽已下了杀心,当即传下口令,待临徐城破,拿得闻羽人头的,晋身三级,赏金万两。
临徐府尹大堂,闻羽在两个新漆的牌位前肃立不语。
天枭、火神,蛰门中的骨干人物,刚刚相识甚至未曾谋面,便可为了大义捐弃性命,数百忠勇之躯如利刃刺穿十万敌营,是何等胆气,何等壮烈!
“在江湖时如鱼得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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