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 他拔出佩剑,厉声吼道,“诸位将士,对面汉州城下是八十万叛军,今日只要我们上前击贼,断无胜之可能。自古谁不畏死?只是生当有价,死求所值。凡是疆场成就功名者,无几人出秦平山之右者,奈何堂堂一方都护却为蛮夷裹挟,刀兵反向朝廷,祸魇殃及百姓,此等懦夫即便侥幸不死,终将遗臭千年。今番我等若不置之死地,更无为人俘虏之待遇,身后这千里锦绣山河,万家父母妻小尽皆不保!元某虽一书生,战鼓三声之后冲在前列,誓用一腔热血淋漓敌寇,凡是血性男儿,跟我拔剑冲阵!”
禁军起势,尘土飞扬,叛军随之策动开来,汉州城外一时间尘土飞扬,对面不见敌我。
哈马木此刻坐在城上,由唐复在旁指点调度,两人本来以为禁军会用四路尖军的阵型,将自己这边的南北两军与中军切割开来,冲乱布阵,寻求机会,谁料只见主帅元恒带着一字长蛇的五百快骑参差逼近,曲曲划划,格外单薄,不禁暗笑元恒说到底只是一个不懂兵法的书生,头脑发热,前来求死,更不派弓手阻击,只待将这波人马全部斩杀,震慑后面禁军。
元恒带兵杀至百丈开外,五百人将马骤然靠近,相邻之人扯起锁链挂在障尘两侧,再度分开,每人手持长戟呼号而来,只十个弹指功夫便冲到近前。
哈马木见对面蓦地使出铁索连环阵,连忙下令放箭,谁料禁军那阵仗一旦冲刺起来,即便有人马中箭,依旧被两头拽着顺势过来,如同一颗颗流星砸进白虎军大阵之中,幸存之人更不防备,没命一般挥舞长戟左右劈刺,到底将四十万大军的阵型冲散不少。
禁军后续又发出十数个快骑方阵,每阵只百十人,前列依旧拿着长戟,后列却清一色的钝背砍刀,顶着箭雨接续冲来,各队只找敌阵被长蛇阵撕开的空隙,直直硬扎进去,霎那间又是一处处人仰马翻、血肉横飞。
哈马木一脸惊惧,他只道中原华族不善杀伐,却未料这禁军面对十倍之敌居然如此凶狠。
唐复在一旁见着他脸色突变,连忙安慰道,“将军大可放心,双方毕竟人数相差悬殊,只要磨灭了这些禁军的锐气,中都以前便再无抵抗了。至于折损一些兵马,将军倒是不必心疼,对冲之后总是我方胜出。何况少得一些人马,之后便少一些人来分战利。”
唐复的话刚一落地,只见元恒身中数刀,满身血污,被几个刀斧手趁机拖下马去,不见了身影。
徐守一站在阵前看着禁军的先锋帅旗已倒,心中不禁黯然。
元恒是他最得意的门生,这些年来的培养呵护之情更胜徐永德这个族侄。
奈何元恒品德醇厚,可是心性焦躁,被刘不然害得落为白身,家破人亡。
此时情境,全是元恒之前一力坚持的战法,要舍生取义,捐躯国难。徐守一此前在路上遇到茯苓,得知徐永德多半也已殉身天陵,更是悲痛难名。
“主帅已死,谁可序列?”徐守一含泪问道。
“回徐监军,某为天道军后人,禁军西大营六品巡营校尉,愿追随主帅同去地府畅快一番!”一将喝罢,点起亲从骑兵离营而去。
前者烟尘未远,又听一将报号,“某为熊罴军当年留守中都老兵,当年躲过火夜大劫,蹉跎活到今日,现任龙虎军四品提调使,特来告辞徐老帅,这就去与当年北上的袍泽们在那边团聚了!”
如是一来,十数股人马先后冲去,虽不到半刻便淹没于敌海之中,却愈发形成气势。
整整一个时辰,哈马木的大军哪见过这种不要命的打法,只得原地抵当这一拨拨零星厮杀,倒也没能前进半步。
哈马木的脸色死灰,可唐复依旧面色平静,心中盘算着禁军的伤损,如此一来再过两个时辰,就可以举兵反击。
禁军这边,杀气升腾,将士请战依旧络绎不绝。
“徐监军,某在年前刚行过祭酒礼,虽未曾经历过当年平定天下的战事,却是前朝常山关府尹的侄孙,现在禁军西营做联络常山的传令校尉,与麾下兄弟们骑术娴熟。请徐监军此番务必替我守住先祖当年殉身之地,某便只能相助这一程了!”
一个少年说罢,与数十骑兵负重而出,却大多灵巧避开弓箭,一待贴近敌阵,纷纷引燃身上的雷火罐,只听爆鸣之声此起彼伏、惊天动地,终于将那些西来的叛军彻底打散。
待到各路叛军的都督重新整好阵型,禁军已尽数东撤,退守常山关了。
日向西山,鸟雀悲鸣。
常山关上,徐守一与此前徐永德在天陵时一般姿态,立起了三个沙漏时刻。
茯苓在中都城外告诉他,他若还对保卫中都留有一线希望,当用这十万禁军再阻隔叛军三日。
元恒率先发难,用三万将士的性命已完成一日之约,余下两日便要靠自己来坚守了。
翌日一早,哈马木带着大军跟到常山关下,心情愈发激动起来——此关后面是二百里平原,过去之后便到中都。
自从唐复在终南山上给他点醒称霸天下的念想,转眼已过了二十余年,这些年来哈马木韬光养晦,忍辱负重,终于即将得偿所愿,效仿黄帝故事,问鼎九州四洋。
看着徐守一也在城上立起三个沙漏,第一个已经流完,第二个刚刚开启。
之前已经遇过这般挑衅,哈马木此时早有准备,将徐永德留下的带血朝服挂在旗杆上,想以此刺激徐守一出城决战。
可徐守一却岿然不动,也变成了一尊石像。
哈马木本来想把元恒的尸首也挂出来,可不知为何已被秦平山提早一步拉走收敛了。
哈马木早有杀掉秦平山之心,只是一来怕白虎旧军哗变,二来估量唐复定会因此与自己反目,只好将此事暂且搁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