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小产

葛正，也可以是在问游隼，这是套——如果小俐和游隼合谋了此事，那么此刻她自然的反应，是葛正。

    小俐，在来小客栈之前，是完全不知道葛正的事情。

    她自然更加不会知道“凑巧出现”，因为上官倾之什么也没对她说。所以她完全没有一丝思索，本能地嘴巴微张，看向周芳的大眼睛里，全是疑惑。

    “周大人，”在宫门外，不能称公公，“不是圣上派了任务给他的吗？”

    周芳，手指摸摸鼻翼，呵呵笑了，半释然、半羡慕地说道：“就是这点，能让他，摘得干净利索！”

    人在事实面前是无能为力的，尽管内心非常确定，这个事实，存疑。

    突然，周芳厉色看向小俐，“你确定，当时是昏倒了，不是太困乏自己睡着了？”

    小俐又被他重复问回来，立刻结结巴巴起来，“你，我”的，无用重复了一下，坚定地说，是，就是昏倒，不是太困乏自己睡着。

    “他看你起床了，没有说，是你太困乏，他帮你脱的衣裳？”

    小俐，仍然适度的停顿了一下，“我当时没反应过来，只问了，昨晚我是不是昏倒了。他回答，是的，你太累了。然后我问，你到那里去了？他说，一早出去附近逛了逛。”

    她说的，都是实话。

    那天早上，小俐看到上官倾之一脸肃杀的进门，便猜到他昨晚出门办了重要的事情。因为，人的所有经历，都会随之产生相应的气场，弥漫在周遭，很久。所以，此刻的小俐，尽量说着实话，让当时的气场确切的围绕着自己、让对面质问自己的周公公彻底信服。

    周芳，回宫复命，李立半信半疑，直到帝京的刘争鸣被杀，他认定，那就是游隼复仇的手笔。

    .

    刘争鸣的死，上官倾之一点不打算遮掩，不过因为是在帝京，他也不想留下捉到他的机会，除非硬来。

    他做得非常机密，承木莲事前都不知道。而承木莲对葛正的事情，就更加不知道了，所以面对李立的质问，他坦然极了。毕竟和车马刘的提前布置不同，怎么处理葛正，几乎是上官倾之的一个灵光乍现！

    在收到密令，立刻启程赶往西汀府秘密调查府正唐焕熙的毒杀遇害之事，上官倾之回到府中，便立刻模仿高量的笔记写信，并伪装成信差快马出城。他星夜不停歇地赶往葛正的老家，将信亲手递给了葛正的老家奴吉三。

    葛正，自从得知楚天鸽被杀之后，便一直在外东躲西藏、即不敢在家多呆，担心游隼会血洗他全家；更不敢来帝京，那等于是羊入了虎口。但是，他却让吉三来帝京城找过高量，三次。

    得到上官谦和上官明泊的汇报，上官倾之告诉儿子们，吉三每一次来找高量，都是因为他们劫杀团里，有人死亡。其实，上官倾之只是预测吉三可能会在得到消息来帝京而让两个儿子混在高宅附近，蹲守。他须要让儿子们知道，为母亲报仇，不是嘴上说说那么简单，除了怒气，更需要脑子和耐性！

    他继续教他们，如果只是传递消息，写信便可，而吉三特地来帝京找高量，只有一个目的——敲诈。而且可能是敲去了一大笔，否则他的主人，葛正不可能有财力，这么多年将自己隐藏得那么好。

    正是基于这个猜测，上官倾之知道，他对葛正下手，高量应该会感谢他，因此他也将葛正的死，做到，惨绝人寰。既是为了报仇，也是为了让高量、让高丰秀，日常的欢喜里夹着恐惧——游隼不会让他的仇家，日子太平逍遥，他会像一个幽灵、一个阴魂不散的存在，让活着的仇家，怀着恨不能死掉的心情。

    信中他告诉吉三，“碰巧帮你谋了个衙役的职位，你躲进官家才是最为安全。速去西汀府，拿着我手书的举荐信，找那里的府正，唐焕熙，即可。”

    唐焕熙的突然暴毙，事关帝京后宫里唐焕熙的妹妹，礼嫔。西汀府的人感觉事关重大，遂决定对外秘不发丧，只说染疾卧床修养，并连夜派快马到帝京上密奏，希望派人去西汀府详查此事。

    李立，便让游隼立刻秘密出京，赶往西汀府处理此事。

    上官倾之拿着密令，立刻想到利用了这个机会，做了局，他必须用这个时间差，解决掉东躲西藏的葛正。西汀府他没有去过，那里的人等，他一个人都不认识，为了这封能让葛正自投罗网的信更为妥帖可靠，他需要用一个西汀府真实的人名来做幌子，而秘不发丧的唐焕熙，简直就是老天送给他的。

    在快到西汀府的官道边，他截住了揣着举荐信、日夜兼程赶往西汀府的葛正。

    .

    葛正压根没有机会验证，到底谁的刀更快，便被上官倾之拿了，中了针包射出的毒针之后，瘫软着，看着自己的双手离开了自己的身体，他后悔地不停大叫，只是捂着嘴巴而发出惨烈“呜呜”声，引来了荒野里的野狼。

    比起一边对付饥饿的野狼，一边收拾葛正，刘争鸣的死，就让上官倾之轻松多了。

    在葛正死后的半年后，有一天，上官倾之对小俐说，这天气，下个月，帝京应该还不会很热吧。

    对于突然的发问，小俐心头一紧，她知道游隼的习惯，立刻想起前日，偷听到承木莲和上官倾之的对谈，关于城西车马刘。

    他这么说，是在让她做准备、如何应对李立的准备。

    “帝京的夏季，不会那么早的。”她说着，将手放在他的肩头，隔着织锦厚实的衣料，一样能摸到坚实的身体。她顺着肩头，向下，让男人的兴致，上涌。

    刘争鸣死的当晚，小俐流产了。

    上官倾之在后院冲洗好自己之后，便沉沉地入睡。

    毕竟，最后一个明面上的仇家，也如愿地了了，多年的筹备等待、奔忙劳碌，让这一晚的游隼，没有痛快也没有哀伤，反而平静地仿佛那些都不是上官家的仇恨，睡得格外安生。早晨，要不是小俐咬着枕头仍然发出的呻吟，他估计自己能睡到天光大亮。

    面向上官倾之侧卧的小俐，眼泪和冷汗交织，染湿了枕头上的锦缎，发现转醒的上官倾之，一骨碌反身看向自己，那双深邃的眼睛里少有的闪烁着吃惊。她从被子里伸出手，扒在他方才躺着的地方，上官倾之的体温让此刻直冒冷汗的她，稍微缓和了一些，她苦着脸，说：“太疼了。”

    上官倾之，掀开被子，发现血，已经止不住了。

    他握着小俐的手臂，突然失控地低吼，“你昨晚吃了什么？”他立刻回想起他进门时听到的吞咽声，因为太疲惫，他以为是小俐在喝水而没有过问。

    “得请大夫来。”小俐没有回应他的问题，只是手抓着小腹的衣裳，卷着身体，继续呻吟，“我还不能死，，，”

    她第一次担心，自己会死。

    上官倾之来不及穿鞋，便要去叫人，小俐突然一把拉住，快速说道：“昨晚你喝了姚家的药酒，兴致上来，一直和我睡的。”哎呦哎呦地忍过一阵疼痛，低声继续说，“记得，缸里的衣服鞋袜，你自己洗掉。”

    小俐说的缸，就是后院房角，一排腌菜的大缸。上官倾之的行动之日，就是根据这几口缸，来决定的。

    前两日的艳阳天里，每年都将刷洗干净的腌菜大缸，照例放在日头里晒干了，并成一排原地放好，留着今年入冬前，接着腌制咸菜。七个大缸，有三个大口的，移出一些留在檐下接雨水，其他四个小口的，油纸蒙了口、盖着木盖子，上面还用沙包压着。上官倾之回来冲澡，尽数将染血的衣服袜子鞋子，卷好，放进空的大缸里。

    上官倾之知道，小俐暗中看到了一切，就像这么多年她看到他的一切，而不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