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心痛

    芙蓉从医馆里清醒过来的时候，上官倾之跟随的粮草车队，即将到达目的地，而一路朝南追寻的国叔和上官礼，也几乎走到了南济州附近的山野。

    将近三个多月、没有战争、灾难的日子，却让他们彼此，彻底错过。

    而之后的艰辛，让他们都不约而同地让“止国”，这个曾经带给他所有幸福的地方，留在了心底的最深处。

    芙蓉，彻底断了上官倾之的消息，是因为粮草车队没有原路返回，而是被蒋由由调遣去了南益。如果他们返回去找林顺儿，或许好心的两个中年人，还能知道孩子的“父母”，曾经一路跟着来找过。

    因为要去南益，对未来没有底气的两个中年人将上官倾之，留给了三个伙夫。他们当时是想，跟着军队里的伙夫，起码不会饿着孩子。

    三个月后，从小道奔来的芙蓉和小柳儿，并着小儿子，上官承泽，找到驿站打听，是否见过两个中年兵勇带着捡来的孩子？

    驿站的一个老差役，得知道是找孩子的夫妻，只陪着落了几滴泪，而说不出任何。

    .

    完全没了方向的“夫妻”二人，最后决定，先回小柳儿的上城老家，毕竟一路奔波，小儿子的照料始终不周全，一路上总生病。

    他们只得随着马车的脚步晃悠着一路北上。

    芙蓉带着小柳儿拐弯、去到止国。她不敢看那些烧的发黑的城垛和里面满眼的空寂凋零，里面仿佛仍然住着恶魔。她也不知道国叔和上官礼来过，而将上官云隐的尸身埋葬，墓碑就在河边不远处的密林里。

    芙蓉和小柳儿带着孩子，也走进了山中的密林。

    芙蓉凭着记忆取走一些金饼，并将余下的全数埋进土里，让小柳儿买来石碑，刻了“云隐之墓”，便离开了。她想到自己的孩子们，还是忍不住希望日后，能有人前来祭拜。

    芙蓉，在上城安住了半个月，找好了奶娘和粗使小丫头，因为她没有母乳了。

    在一天早上，她带上干粮和银钱，留下上官云隐的短刀和去找上官倾之的字条之后，从此消失在小柳儿的视线里。

    小柳儿，在族人面前，解释芙蓉应该是去找丢失的孩子，但是族长并不相信，他虽年长而眼力不济，但是从身形举止能分辨出，芙蓉与小柳儿，是主仆关系。

    因此，族长看着小柳儿抱着孩子过来，开始并不同意他入宗籍，但是自己也找不出理由当众拒绝。总不能说，是凭感觉。

    芙蓉，让上官承泽改名，柳承泽。

    她从拜别“云隐之墓”那一刻，便决定了，从此，这个世界、她的世界，不再有“上官”。

    小柳儿还不太理解芙蓉夫人这样的决定，暂且先同意了。但是，芙蓉走后，他单独抱着柳承泽面对族长的时候，多亏改了姓氏而让他理直气壮起来。为了孩子的日后，他必须这样。

    接下来的日子，便是在等待芙蓉夫人回来中，度过。

    上城人，都不知道小柳儿怎么能带回来的安家置业的银子，但看他谈吐应对确是比先前离开时，老练很多，就都信了，是他“老婆”带来的嫁妆。

    芙蓉，因为始终牵念大儿子，而决定离“家”出走，她骑上马的那一刻，最后看了眼小柳儿的房舍，她不知道这竟然成了诀别。

    沿着小道，她策马飞奔，她只是凭着心念，一路向南，在自己还有体力和能力的时候，再最后努力一次，把孩子找回来，至少她知道，上官倾之还活着。

    在梅园，这个她内心反复确认过的地方，她哭了。因为她甚至在这里，能看到大儿子矮小瘦弱、孤零零一个人，立在路边张望期盼的身影，但是她却没有及时赶到。

    芙蓉后来被人发现的时候，已经是入冬时节。

    是进山拉柴草的樵夫，老远看到枯枝里，一个人形、手抓在胸前、跪在土坡边，开始以为是冻僵的路人。一个年长的吆喝了几声没反应，担心别这么睡着了就冻死了，几个人慌忙走近了叫唤。

    一个胆子大的，上前端瞧，说，哦，已经死了！

    只是因为天冷，人，仿佛是睡着了。但是，芙蓉瘪塌的眼窝、微张枯黑的嘴，显示，她孤苦地在这里，因为思念，心痛而死，多日。

    樵夫们，看着上城打扮的芙蓉，一身藏蓝素布镶着兰花布包边骑马短棉服，两根银钗合着兰花布头巾束着一丝不乱的头发，猜测可能是躲避山贼盗匪而藏在这里的外乡女人。几个人将她放倒之后，发现她身边有个马鞭，但是马已经不见了。

    一个胆子大的，拿起她护在身前的包袱，里面是一些衣服和大小银子十几两。

    冲着这些银子，他们中那个年长的，伸手摸了芙蓉的衣襟内侧，他希望能有书信文字或者印章留下，因为他看着芙蓉的样子，不像个普通农妇。

    “哎呀，什么也没有。”他嘀咕着，“好歹看着也是个识字的，怎么就没有字据留下。”

    因为什么也没找到，几个人找了个还没冻上的浅坑，将她埋了，草草捡了几大块石头护着坟头，也算是做了记号，日后如果有人问起，好有个找处。

    然后他们心安理得地分了银两，拉着柴草，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