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声音是清晰的,主人的命令是必须执行的,除此以外,哑巴的世界是空白。
“是时,如来含笑,放百千万亿大光明云,所谓大圆满光明云、大慈悲光明云、……”
是谁,谁的声音,这不是主人的声音。哑巴很想睁开眼睛看一眼,可是眼皮却沉重的像是灌了铅。
经念完了,萧夫人的脸上冒了虚汗,红姐和鹤雨好容易搀她起来。
“那棵老参,如果他需要,别舍不得。”萧夫人嘱咐完,扶着尹红慢慢回房了。
中午刚过,梅姨从集市上回来了,夸张的背着两只口袋,身后还牵着一只下奶的母山羊。母山羊精神抖擞的在嘴里嚼着莫名其妙的东西,一脸的嚣张跋扈。梅姨带回来两块细麻布,一块黑色一块烟青色,说是细麻布,可实际上也比粗麻布强不了多少,这已经是山村集市上能买到的最好的布料了。还有一双粗布鞋,做工简陋了些,好在厚实耐穿。
哑巴还是昏迷着,胸腹前的药纱布换了一次又一次,灌下去的药一碗连着一碗,可他老老实实地躺在地榻上,不声不响,呼吸轻地像一个初生的婴儿,乖巧而安静地等待着醒来或者死去。
晚上掌灯时分,徐夫人已经睡了,三个女人坐在鹤雨外间地榻上。红姐拿了一块白色细麻布正在缝制亵衣,一边缝制一边轻轻地说道:“我还是第一次给男人缝制衣服,看到他我就想起我的小外甥,要是他还活着,应该也有这么大了,可惜了。”
红姐从来不说自己年轻时候的事儿,这一次想来是触动颇深。
梅姨正在灯下简单粗暴的剥板栗,听尹红说完不动声色的岔开话题道:“我瞅着这个小子现在还没死,估计是不打算死了。”
“梅姨——你干嘛说的这么难听——”拉长了,撒娇的声音,软软糯糯。梅姨很满意。
“梅姐最喜欢说反话了,今天赶集还带回来一只——山羊。”说起那只表情严肃,一本正经翘着胡子的母山羊,红姐忍不住笑了起来。
“喂,除了那只山羊,什么红枣呀,鸡蛋呀,什么红豆板栗都是你让我买的。不过不买也不行,我瞅他肚子干瘪的像个未吸血的草爬子,我估计这小子醒了能把山上吃穷了。”梅姨眨眨眼睛,恶狠狠地说道。
“梅姨——”鹤雨又喊了一句,梅姨很满意。
鹤雨给哑巴换了一块毛巾,顺手摸了摸哑巴的额头。
“好像烧地轻了一点儿呀!”另外两个女人迅速的围了过来,哑巴的手指动了动,持续的高烧耗尽了他最后一丝精力,红姐得偿所愿的也把手放在他的额头试了温度。果然哑巴身上的温度退了些许。
喝完了药,哑巴的呼吸似乎变得绵长起来,红姐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鹤雨撵了她们两个去睡觉。躺在里面的床塌上,鹤雨的脸色露出一点浅浅地笑容,哑巴的伤势似乎真的是开始有点好转的迹象了。
清晨的鸟叫最为婉转悦耳,鹤雨睁开了眼睛,伸一个大大的懒腰,今天的天气可真好。希望今天哑巴可以大好了,她下意识地转头去看外屋地榻上躺着的哑巴。
“啊——”尖锐的女声,院子里柳树上的飞鸟惊恐地飞起。
夫人洒了药,红姐打翻了锅,梅姨扔下母羊气质惊人的奶*子,拎起身边挑水的扁担一脚踢开了鹤雨的房门。
“嘿,好小子,属猫的吧!”猫有九条命。
哑巴几乎是赤*裸的跪在地榻上,面色苍白,锁骨深陷,肋骨依稀可见,但是全身一丝赘肉也无,线条流畅,尚显青涩,鹤雨站在里屋的门口,双手捂着眼睛已经石化。
红姐拎着锅铲,鹤雨的娘抓着念珠,三人也基本同时石化了。
听见三人的脚步,背对着房门的哑巴慢慢转头,从肩膀上甩过来一道冷冰冰毫无温度的目光,眼睛微微眯起来,眼尾形成一条线,哑巴的眼神像狼的目光一样警惕而又恶狠狠的。
红姐想给他盖上被子,可是他就跪在自己的被上。梅姨往前走了两步,想找点东西给他蔽体,哑巴的眼光嗖的一下就看了过来,毫无疑问,这四个人中间,只有梅姨是有威胁的。
“你那是什么眼神,没良心的狼崽子。”梅姨没好气的说道。哑巴对她的话充耳不闻,只是警觉地看着她手中的扁担。
还是萧夫人反应快些:“好孩子,凌云峰上不兴跪来跪去的,你刚醒过来,还是躺下休息吧!”
这是谁,哑巴有些吃惊的看着萧夫人,这个人的声音很熟悉,他的眼神慢慢变得茫然起来,明明没有见过她,为什么感觉却这么熟悉温暖。
“鹤雨,你愣着干嘛,你说话呀。”梅姨冲鹤雨喊道。
“你,你,你赶紧躺下,躺下——”鹤雨捂着眼睛,语无伦次的喊着。
主人让躺下,于是哑巴躺下了,鹤雨睁开眼睛一看,脸更红了,哑巴就这么光刮流水表情坦然四仰八叉地躺在被子上面,这还不如跪着呢。其实哑巴上上下下早被三个女人看了个七七八八,可是那时候哑巴是个昏迷的病人,三个女人也就尽量忽略他还是个男人的事实。
“盖上被子,盖上被子!”鹤雨有些崩溃的喊道,这样一个指令一个行动,真是被打败了。
哑巴很听话,四个女人也放了一点心。红姐扶了萧夫人回去休息。
“应该看看他的伤口,刚才这顿折腾,只怕伤口又绽开了。”梅姨走过来说,哑巴警惕地看着她手中的扁担,梅姨有些哭笑不得,只好把扁担扔出房门。
“你,你自己掀开被子,我们检查一下伤口。”哑巴想了一下,被子从头到脚慢慢掀开了。
“我的个天,感情费了半天劲,救了一个傻子。”梅姨有些哭笑不得地说。
鹤雨哀叹一声重新整理词句:“我知道你浑身上下都是伤口,我的意思是说只要漏出肚子上的伤口就行了。”哑巴想了想,慢慢地把被子盖到腰间。
“他可不是傻子,他只是按照命令行事,是我说的不明白。”鹤雨的手揭开纱布,果然伤口绽开了。
哑巴很多时候心里不太明白,他的日子过得浑浑噩噩,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傻。他其实很会总结经验,主人剥*光了他,围着他转的时候通常没有好事儿,他不明白她们开始是和颜悦色,滑溜溜的手像是爬在身上的蛇,说一些他听不懂也不知道怎么执行的命令,然后主人会突然发怒,她们打他,而他却不懂自己做错了什么。但是有一点他很清楚,主人可以随意惩罚他,甚至不需要一个理由,而他只能承受。
鹤雨的手触碰到他的身体,他几乎是条件反射一样的哆嗦了一下。他从潜意识里厌恶和害怕别人的碰触,这些对他从来都意味着伤害。
“放松,放松,我是你的主人,我命令你放松,我不会伤害你。”他只听主人的话,鹤雨只好重复曾经说了很多遍的话,她尽量说得语气温柔。
哑巴的前主人中有几个说过同样的话,哑巴漆黑的眼珠茫然地看着屋梁,那里有一只绿色的小虫正在蛛网中拼命地挣扎,哑巴慢慢地放松了身体。主尊说过,害怕有什么用呢,该来的一定会来。皮鞭不会因为害怕而柔软一分,刺过来的刀剑也不会因为害怕而偏离半毫。痛,是活着的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