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 /> 鹤雨看了看徐太妃,就见徐太妃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臂,微笑着点了点头。于是也起身告退。
殿外余光尚在,殿内已点起了蜡烛,光线十分明亮,两个女人却个怀心事,竟有半晌无语。
“我以为我们两个老死不会相见。”陈太后语气有些恹恹地说道。
“我活不了几年了,本来想着鹤雨及笄回宫婚配,而我,就打算老死在凌云峰上,不会踏足红尘半步。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这场大火是怎么烧起来的?”陈太后说着,身体略略前倾。
徐太妃的脸上挂出一分了然的笑:“这么些年了,你还是这样的敏感。你放心,不光鹤雨,就连冯冷梅跟尹红,我也断不会拿她们两个冒险。这火绝不是我自放的。”
“我猜,是有人故意放火,趁着大火,劫走了《九攻》。”
“你说什么?”陈太后忽的站了起来,她的脸色一阵的阴晴不定,“原来《九攻》还是被你带出宫去了!”
“我出宫时穿的缁衣是你的心腹宫女服侍我换的,我的随身物品检查了何止两遍,可有片纸夹带?”
“原来你都知道!那你是怎么夹带出去的?”太后冷笑一声,伸手扶了一下鬓角的发丝。
“我没有夹带,我只是提前看过,然后凭着记忆把它描画了一遍。不过幸好,先皇手里只有半部《九攻》,而另外半部,我也不知道他在何处。”
“先皇究竟还是相信你!”陈太后微微叹了一口气。
“这样的神兵利器往往意味着攻城略地,尸山血海。它的身边,才是危险之地。倒是这八年,我把它镇在蒲团之下,声声佛号涤它的戾气,世间还平静了许多。”
徐太妃在里面不过坐了半柱香的时间,鹤雨却觉得时间十分漫长。这个时间正是凌云峰上最热闹的时候,母亲过午不食,可是晚膳的时候,红姐,梅姨,雁云,四个人坐在桌子旁,嘻嘻哈哈,打打闹闹,有多开心。雁云,雁云现在在哪里,一进了宫,就再没有看见他。
花阴的脸上满是嘲笑,自从府里的面首门客都被遣散,花阴的岁月也变的有些漫长无聊起来。今儿白天过来给母后请安,听见宫里百*乐坊排练了新的乐曲,其中一个乐师长的很有些风流妩媚,一时贪看,竟出宫晚了许久。没想到一出内院宫门,就看到了披枷带锁的哑巴。
哑巴之前,她想要的男人都能弄到手,就连李同源也奈何不了他。
哑巴之后,她屋里空空荡荡,就连李同源也从皇帝手里弄了一个差事,如今三天两天的不得见面。而宇文恪见了她,态度虽然十分恭敬,但是却愈加冷冰冰的毫无意趣。
花阴无聊的要发霉了——就在这时,哑巴出现了。
侍卫照例给花阴行礼,花阴却看也不看,直接站在哑巴的面前。哑巴低着头,血色夕阳的余光越过高高的宫墙投在哑巴苍白的脸上,使哑巴的脸色带上了一点奇怪的绯红,他依旧低垂着头,睫毛微动,像一只受伤的蝴蝶。
花阴恶趣味大发,忽然抬起手中的团扇,调戏般的欲要挑起他的下巴。哑巴却不动声色,微微歪了歪头躲过,就见睫毛下隐藏的眼眸从眼角处投过来两道冷冷的厌恶的目光。
他这个样子,脸上身上血渍斑斑,项上手上都锁着精钢铸就的锁链,低垂的眼眸,绯红的脸色,冰冷的目光,花阴忽然想起魏国夫人说过的话:“找两个调*教师父……不信捂不烂他……别看他瘦,剥光了来看……”花阴就觉得身体忽然一热。
“当初带着枷锁从皇宫里离开,我还以为你攀了什么高枝儿,现如今又带了枷锁回来,倒像是一个笑话。你若愿意跟了我走,我便叫人给你开了枷锁。”花阴围着哑巴转了一圈,像一只高傲的猫捕到了一只走投无路的鼠,并不急着吃掉,而是颇有兴趣的把玩。
“回禀长公主,宇文大统领特意交待过的,要押送到内御囹去。”押送的侍卫恭敬地说道。
“他犯了什么罪?”
侍卫们没有人吱声。
“好了,好了,知道你们纪律严明,我走了,今天晚上记得多上几道枷锁,他可是前些日子斗过狼的死士,肠子都漏出来了还能活的好好的,要是今晚他跑了,你们可吃罪不起。”
侍卫们互相看了看,都行礼称是。
内御囹牢房不大,墙上一个窗户没有,门是精铁铸就,上面有个巴掌大小的探视孔。牢房里空气恶浊不堪,侍卫们锁好了雁云,又检查了三四遍才放心的离开。
墙上唯一一根火把忽明忽暗的。精铁铸就的房梁上垂下儿臂粗的锁链,雁云双手被结结实实的锁在上面。等侍卫们走了,雁云使劲拽了拽锁链,房顶上垂下来的锁链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却丝毫不动,雁云深吸了一口气,这样的高度,躺是躺不下了,只能这样跪一夜了。他累极了,肋下被戕木棍击打过的地方火辣辣的疼,戕木有微毒,打在人体上不仅火辣辣的疼还会又痛又痒。
又饿又渴,雁云细想了一下,最后入口的东西是什么呢?那样的一双手,以后恐怕再也做不出好喝的甜汤了吧?就算知道自己没有味觉,可是红姐依旧努力做最好喝的甜汤给他。记忆里还有谁也这样给他做过,可是他不敢想,不,不要去想,没有谁再愿意为他做什么了,主尊说的对,他就是一个天降灾星,是他亲手杀死了自己的母亲,爱他的人最后都会死在他的手里,所以他应该受到惩罚,不配享受温暖。
人的身体总是这样奇怪,没有上凌云峰之前,雁云也不知道自己换过几个主人,有时候主人欠了债,就拿他抵债;有时候主人们打赌,就拿他做赌注。换了主人,他也只是撩起眼皮看上一眼,记住主人的样貌体型,他还能记住主人的声音,气味,所以他从不担心自己跟丢了主人。主人不用他,他就垂下眼睛,把自己隔绝在嘈杂人世之外。一天吃上一顿是常有的事儿,他根本就不介意,偶然主人忘了,两三天吃上一顿的时候也有。他知道自己是个奴隶,也知道自己是个死士,他的肚子也知道。
可是红姐仿佛不知道,她总是笑眯眯地给他做好吃的,坐在他的身边一碗一碗的给他添饭,一个一个的给他剥鸡蛋。仿佛喂饱了他,就是天下最幸福的事情。肚子被喂养的刁钻了,如今不过一天没吃饭,就拼命的叫嚣着,雁云没有流泪,他只是眼角微红,慢慢闭上了眼。
花阴回到公主府,听侍婢说魏国夫人已经在客厅等候很久了。晚饭时间魏国夫人来找花阴,只有一件事儿。
“今天还有角斗吗?”
“有,我已经让柳条给咱们预留了雅座。”柳条,帝都最大的酒楼食锦楼的掌柜,花阴知道,食锦楼是魏国夫人的产业,而柳条,不过是魏国夫人的一个面首而已。
“没意思,我府里最强壮的奴隶都被打败了,我还输了很多银子,这事要是被我母后知道,还不知道怎么收拾我呢!”
“你放心,咱们走的是暗道,雅座上又有珠帘。我已经打听明白了,今天驸马去了长清县,决计不会回来了。今天晚上乐天侯家的小公子跟吏部侍郎家的二公子对决,两下里签的是生死契,我还下了注呢。听说还有江湖上的人参与了进来,一定好看。你要是不去,我就走了。”
“别别,”花阴赶紧拦道:“我去,你等等我,我去换件衣服。”
“换什么衣服,我车上备有两套男装,我们车上换。”魏国夫人拉了花阴走,花阴回头嘱咐侍婢:“把昨天买的那个奴隶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