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容。
虽说这个少典空心挺讨厌的,但只要是少典有琴夜昙都还是喜欢、信赖的。于是她约莫着滚了半圈,在神君袖子里蹭蹭他的手臂,安心地眯上眼。终于不是她一个人去看那些糟心的流年过往,少典空心做事认真,定会不错眼珠地把所有细节都记着,她睡醒了,直接问就是。
核桃昙累了这六年,在浮岚和皞帝的婚礼上呼呼大睡。
人帝娶亲,就不用那些一拜二拜几拜的客气了。真要拜就得拜这作了红娘的老国师,年纪也适合作父母。皞帝挥手都免了,站在长廊的尽头直接道,把夫人送回宫中吧。
排场和仪式也就到这了。
神君顶着糟老头子的名号,同一张清越出尘的面容,冷淡地瞥了眼这个因自己而被关上十五年的人族君主。然后说:陛下是否要与夫人再验天命?皞帝说不用了,天命不是国师说了算吗?送夫人回宫便是。
言下之讽意不免让神君皱眉。但他说的也不算错,强论星辰,的确都是他亲手布下。这也许便是他为何替换了国师的缘由。神君伸出手将浮岚接下来。狐狸的爪子快要搭在他手臂上,神君又将袖子不动声色向前挪了挪,盖住皮肤。
一旁的离光赤瑶恭敬道:“师父。徒儿来吧。”
神君说话直接:“你下去。”
离光赤瑶尚且年轻,殷勤被驳不免面上挂不住。神君下一句更是唬人:“你根骨一般,实不适合观以星象、判人命格。由这婚礼出去,回家闭门思悟十年吧。”
十年…离光赤瑶的脸色变幻无状,险些当场晕厥。但他本就因拜入国师门下才没在父亲被清算时一并滚出皇城,国师如今在皞帝那讨不了几个巧,就在他这颐指气使,指手画脚。好好的皇亲国戚,风水轮流转也封不了王,没有驳斥的权力。
离光赤瑶退下了,神君听到他心中在算着,该去和心软的大哥修复关系才是。
这是离光赤琮向他托孤的最开始。无论是神君还是真正的国师,都会因嫌恶或压迫让他走向未来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命运。然后,判夜昙为灾星。
神君想了想,叫住他道:“不必思悟了。我与你师徒缘尽。就此别过。”
离光赤瑶昏倒了,被抬下去。宫人们手忙脚乱。皞帝婚礼被毁,面沉如水的平静。
神君将法器手一挥收了,不愿再听宫内难得齐聚的嘈杂心声。吵。浮岚早从他的衣服上挪开手,由侍女带着入了自己的宫殿。她的心中沉默无声。与面上沉默无声的皞帝一道,把神君当作了中央一滴落入海面的水珠和屏障,一个向左,一个向右地各自蔓延出波纹,拖出命运的长尾正如浮岚红色的、似狐尾的宫妃长裙。
夜昙也没睡多久,醒了又在袖子里滚,示意快放我出来。神君一个指诀把她变回来,再一个指诀让她开了口。夜昙轻盈地落在地上,左右看了看自己周边湛蓝星光,道:“隐身术法?我自己会啊。”
神君挪开眼不答。夜昙怕他再给自己变核桃,先把心里那点子重逢的喜悦和微暗的恼火吞下去,对着古板夫君只说古板事:“婚礼上有什么新鲜事吗?浮岚和…皞帝的婚礼?”
“没有。”夜昙便左右环顾,发现自己又回了倚云阁。满殿红绸。浮岚盖着盖头,正坐在床头,新雉在一旁问:“夫人好。我叫新雉。夫人饿了吗,想吃什么?”
夜昙想笑。这圆脸迷糊的小侍女永远都是这样傻。现在离她被皞帝处死还有一年。距离浮岚被皞帝下狱定斩刑还有一年。夜昙又不想笑了。夜昙说:“少典空心,你把法器还我。我要看看那冷情的人帝到底是怎么个想头。”
夜昙不想太多回忆那六日,也不想花心思太恨这不值得恨的人帝。六年下来,比他伤害浮岚多的人比比皆是。夜昙都替浮岚恨不过来。但是夜昙要找到她的心结。一切周围的人和事都需在意。
至于自己对皞帝衍生的恨…仇也当场报了,先不管它们。
神君递还给她一串佛珠。夜昙说:“我说的是另一个。”
“肆意窥伺他人心意,并非善举。”
夜昙:“你是不是傻了,我不听心声我怎么开解她呢?”神君则回,你听心六年,有无收获?夜昙哑然。
对一个心声平静的人来说,这法器助益确然不大。旁人的恶倒是听了不少,徒增夜昙烦恼。但她才不会在这古板星辰面前认输,梗着脖子答:“你是不是有什么我不能听的小心思,所以不愿意还我?”
神君回:“这法器于我无用。”
夜昙又哑巴了。也是,连谨王那沉渊随从的修行都能抵挡住法器窥探,更别说少典有琴?她依然不甘心,想再争辩几句。皞帝已经进来了,神君拉着夜昙要走。即使二人都是隐身。
夜昙不解:“为何要走?”
“不可旁观他人私隐。”
夜昙心道,看过浮岚洗澡多回了,自己都替她洗过澡,还怕什么洞房花烛?
入宫之前,谨王叫随从教了浮岚暂遮疤痕的沉渊术法。浮岚现在正肌肤完好光滑地坐着。这术法一次只能维持两个时辰,希望皞帝能在两个时辰内把事儿给办完了。免得再施一次,耗费她本就不多的法力。
夜昙:“不行。我们得看着。万一这臭男人折腾得久了,我把他敲昏丢回宫。”
沉渊术法用起来不但耗费法力,且损伤狐狸肌体。谨王的周密和周密下的冷漠真是让夜昙无话可说。他爱妹妹,所以为了妹妹,姐姐如何他不在乎。
玄商神君又要把她变核桃带走了,非礼勿视,怎可围观他人洞房,还要拉着他一起围观?法术在指尖,夜昙大惊,同时施法。于是啪地两声,一紫一蓝两个隐身核桃坠在地上。
神君:…
核桃昙开口大笑:“想不到吧,我把你的法术学了个十成十!还敢变我,我告诉你我可是加了花灵之力的改良版,你也休想解开。静等时辰过去吧!”
核桃神君闭着口扮锯嘴葫芦了。夜昙滚了滚又凑近他。神君再往旁边滚滚。两个核桃你追我赶。越离床榻越近。
神君终于说:别滚了。
皞帝真的进来了。还摒退了殿内的宫人。
面似凉月的寡淡君王步履向前,靠近他虚假的命定之人。他难得穿了一身红,身上半点龙纹刺绣也无。什么花样的刺绣都无,他像一块纯净的红布。又像是狐狸未受伤时的一身姣好皮毛。腰际坠下唯一的装饰吊坠。夜昙看了看,发现是块带流苏的圆形玉佩。
夜昙记得皞帝一年后戴着的,是一根被劈作两截、中间夹了片铜钱的象牙吊坠,且十分宝爱。最后一天的时候,连这个也不戴了。夜昙觉得糊涂,这曾叔公在她眼中,又变回了一团红色迷雾。
神君叫她别滚,其实自己想默默滚出屋子。夜昙又去追他,说既然要办正事,每个细节都要看啊!洞房也要看。神君的核桃纹路在地上卡了许久,显然是有些被说服,又有些接受不了自己偷窥人族洞房之事。
皞帝站在浮岚身边,说了第一句话:“饿么?饿可以先吃东西。”
夜昙:“他是要浮岚补充体力吗?禽兽啊!”
神君:…
浮岚在盖头下道:“回陛下,臣妾不饿。”
皞帝就用秤杆把她的盖头给揭开。快速而平淡。烛火跳动下,一人一狐站立和端坐地对视。
浮岚露出个温柔的笑来。夜昙知道她又开始把翠微楼学的那一套拿来了。这次,还加上了些、闺阁小姐该有的羞赧。
皞帝道:“你叫连霏?那封号便是云吧。寡人叫人把牌匾装来。”
“新雉是你的贴身侍女,有什么想要的可以直接同她说。差人告知大监也可以。明日,寡人会来用午膳。”
皞帝转身走。身形在红烛下拉出一条长影,略擦过浮岚的面庞,离开了。
夜昙:?
夜昙:“不是,他在干什么?洞房花烛夜,他就说这些就走了?我知道他年纪轻轻为什么后宫空置多年了,这这这肯定是不行啊!”
核桃神君松了口气。不用为了渡化人看洞房花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