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行的人陪着蒋修染淋了半晌的雨。
最终是阿东耐不住了,“您是要过去还是回去?”这样的天气,别人无所谓,那个发愣出神的人可是熬不住的,再熬一阵子,明日怕是骨头缝里都冒凉风一般的疼。
蒋修染睨了他一眼,“废话!”随即一夹马腹,去往城西别院。
越过外面森冷肃杀的环境,进到别院内,大红灯笼的光火暖融融的,气氛亦是,让人很有一种回家的感受。
难怪元娘会嫌弃府中的氛围不对了。
他径自到了垂花门外下了马。
两名小厮上前来,一个带走他的骏马,一个引他到元娘的住处。
他进到院落,最先跃入眼帘的是站在廊下遥遥凝望着的她。
她在等他。
他唇角轻翘成愉悦的弧度,快步到了她近前。
宁元娘关切地打量着他,“怎么才回来?很早就听阿东说你要回来了……”说着就留意到了他衣衫尽湿,拉了一下他的衣袖,“快去换身衣物。”
“嗯。”他随着她进门,视线不离她,看出她清瘦了一点点,原本曼妙的身形都有些单薄了。是为他忧心,还是为着一切忧心所致?
宁元娘引着他到了室内,转到寝室一角的珠帘后,帮他取出了一叠衣物,又转过身来帮他宽衣。
蒋修染舒展开双臂,由着她帮自己褪下湿漉漉的外袍。
“四哥怎么没回来?”她问。
“他啊,不用回来吧?”能放心,回来也是多一次的离愁,所以不需要回来。他大抵明白袭朗的心思。
“……也是。”
“……四嫂呢?在忙什么?”
宁元娘手势一滞,抬眼看着他,唇畔浮现清浅的却十分欢愉的笑,“四嫂啊,忙着那一群猫猫狗狗呢。”没记错的话,这是他第一次肯正经地唤香芷旋为四嫂。
蒋修染不自主地笑了,“咱家初七、十五没受委屈吧?”
宁元娘的笑意浓了一些,“没有。四嫂一直管着元宝呢,不让它欺负咱们的初七、十五,再者元宝整日里陪着寒哥儿玩儿,没工夫管别的。那个小人精,太可爱了。”
“的确是。”
宁元娘将他的外袍折了折,放在别处,又帮他褪掉中衣,眼神有些紧张。
她很怕看到他再添新伤,偏生就看到了。
手腕往上,有一处很深的刀痕,已经缝合结痂,可在她看来,还是触目惊心。
她咬住唇,抬眼看着他。
他却在想着别的事,笑笑地托起她的脸,“你说,我们有了孩子之后,初七、十五会不会像元宝一样,陪着孩子玩儿?”
她就垂了眼睑,指尖小心翼翼地抚着他的伤疤,低声道:“会的。我相信它们会的。”说着抬了眼睑,“蒋修染,你会让我看到那一天的,是么?”
只这片刻间,她眼中氤氲着水汽,没了之前的清澈,情绪不复平静。
他垂眸看了一下她逗留在伤疤上的她的手,这才意识到,她在害怕,她在担心。
“你……”她指尖至轻柔地抚着他的伤痕,“怎么会……不小心还是对手太强悍?”
“是我大意。”他说,感觉这答案更好一点儿。
“是真的么?”宁元娘帮他褪掉中衣,继续道,“上次你和四哥送我们回来,一日我跟含笑说话,含笑也是听赵贺说的,说四哥四嫂他们在路上遇到了死士……情形特别凶险,好多人眼睁睁地看着,四哥能无事,是险中取胜……”她背转身,去给他拿干燥的中衣,“我没亲眼看到你与人厮杀,可是……一定也是分外凶险的吧?……”
说到这里,她沉默下去,也不转身过来。
只给他一个僵硬的木然的单薄的背影。
蒋修染上前去,从背后拥住她,“你这是怎么了?”抬手覆上她面颊时,才发现,她已满脸是泪,“元娘?”
她倏然转身,拥住了他,语声哽咽:“蒋修染,我这段日子都特别害怕……是你说的,好日子才刚开始,你不要……你不要出事。”
“嗯……”他如叹息一般应了一声,“我,尽力。”随后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元娘?”
“嗯?”
“你这样,是回报还是——”他顿了顿,“恩赐?”
宁元娘沉默片刻,“这两样,你需要哪个?”
“……”他哪个都不需要,哪个都是他抵触的。
“哪一样我都给不了。”这一次,轮到宁元娘语气如叹息一般了,“我只是害怕失去你,担心你安危。没了你,你若出了事,于我,是最大的灾难,是受不了的煎熬。”
“元娘……”
宁元娘抬眼看着他,眼中仍是弥漫着泪雾,却可怜兮兮的笑了,“我是不是特别笨?到了这关头,才知有多在乎你。”
“没。”他笑起来,“我知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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