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怀疑他们那老迈而孱弱的血肉之躯是不是下一刻就会被拍得支离破碎。
但是,他们没有倒下。面对水流的巨大推力,他们依然稳稳地站在石墙前,像一堵坚不可摧的城墙,坚挺地护卫在众人的面前,又像五个骁勇善战的甲士,明知道前方绝无生路,却不畏生死。
在帕斯卡尔等人的协力合作之下,众人已经能够看到那条通往山下的通道了。
桑正想与自己的老师一起分享这份喜悦,却骇然地发现,自己的老师连带着其余的四位德高望重的老者,正站在石墙之外。
石墙还没有彻底完成,他们却已经必须直面洪水。
“老师!”与智者的一个眼神交汇间,桑就已经明白了自家老师想要做什么。他激动地想要从石墙上爬出去:“老师,你进来,你想做的事,由我来做!你快进来!”
“傻孩子!”智者轻斥了他一声,目光中却毫无责怪:“替我将帕斯卡尔和柚叫过来。”
桑跌跌撞撞地跑回了洞穴最深处,不一会儿,帕斯卡尔和族长就走了出来。
族长平时堆砌在自己脸上的威仪在此刻已经彻底土崩瓦解,他几乎是扑到族长和长老们的跟前:“智者,长老,你们快进来!这种事理应由我们来做!你们不能在这里……部族还需要你们啊!”
智者摇了摇头,温和地说道:“我们已经活得够久了,何必让你们为了保护我们这些老家伙而无谓地牺牲!部族的未来需要的是你们,年轻的新一代,而不是我们。我们的时代早已过去,现在,担负着部族未来的,是你们。柚,等你带着族人们出去以后,要充分相信我们的盟友,找一块地方,好好地发展我们的部族……不要再回来了。”
“智者,为什么……”
“这只是我的恳求,而不是命令。你已经成长起来了,柚,有属于你自己的判断,已经不是需要我手把手教导的小孩子了,我无法再命令你做什么。不过,无论身在何处,我希望,你们都不要亡了先祖传递给我们的精神。”
智者的声音很轻,在巨大的洪水冲击声中,族长必须凝神才能够听到他的话。但这些话语却像是一块块铁骑,沉甸甸地压在他的胸头。
——智者,什么是部落精神?
——柚,你见过蚂蚁吗?
——见过,它们都很弱,我一脚下去就能够踩死它们。
——对,它们很弱,很容易被杀死,但它们的种族直到今天仍然十分强盛,你知道这其中的原因吗?
——原因?不知道。
——那么,你看看那些蚂蚁,再告诉我吧。
——好奇怪,它们过河为什么会团成一团?
——如果不这样做,所有的蚂蚁都过不了河。
——可外面的蚂蚁一定会死,为什么它们还愿意待在外面呢?
——因为,它们可以用自己的生命,换得部族的新生。
——还是不明白。
——蚂蚁很弱小,只有团结在一起,才能够很好地活下去。部族精神,是我们的先祖留给我们的最宝贵的智慧和财富。也许现在你还不太理解,但是,柚,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正是因为有了这种精神,我们的部族才能够一直延续下去……
记忆的碎片在脑海中不断地沉沉浮浮,回想起在自己幼时对自己循循善诱的智者,族长的心中一阵沉痛。那个时候他无法明白的事,事到如今,又怎么会仍然一无所知?
族长忍着逼至眼眶的泪水,对着智者点了点头:“我明白…明白……”
智者欣慰地一笑,把目光转向了帕斯卡尔,他的目光柔和而恳切:“我知道,我们的部族闭塞落后,有着许多的陋习。但是,我们的族人并非生来就卑劣不堪。我们的部族也有属于我们自己的坚贞,我们永远也不会忘记先祖传递给我们的精神——无论在何时何地,我们都会坚守对于同伴的忠诚。不必为我们难过,这是我们的选择。对于你——我们的同伴,我们的盟友,我只有一个请求。”
“请带着我们的部族,走出去!”
帕斯卡尔点了点头:“我会的,这是我曾经答应过您的。”
“快走吧,孩子们。不要浪费了我们为你们争取到的时间。”
这时,通道终于被挖开,宽度不大,一次仅能容一人通过。兽人们抱起幼崽,朝着智者和长老们行过了最肃穆的族礼,然后一个接一个地进入了那条通道里。
五个老人目送着他们离开,然后闭上了眼,默默地承受着已经没过胸口的洪水的侵袭。
水流是那么的冰冷刺骨,可他们仿佛已经感受不到这一切了。
他们艰难地扭过了头,望着身后的一片汪洋湖泽,那座小小的山坳坳现在已经完全看不到了,但他们就是知道,它在那里。
那儿,是他们守望了一辈子的故乡。他们,就快要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