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何曾想到会在此见到完颜宗泽,瞧见他骤然出现在湖边,一时间恍坠梦境,不觉愣住。
而完颜宗泽哪里是骤然出现的,早在锦瑟和萧蕴初弹那首太平记时,他已和众人到了园子中,远远的已然瞧见锦瑟和萧蕴并肩跪坐,一琴一箫和鸣的情景。他隔湖而望,离的远,只瞧见萧蕴和锦瑟的背影,一挺拔,一娇小,两人并肩,锦瑟身上所披鹤氅散落身后,萧蕴一袭青衫随风鼓动,他动作间广袖被风吹拂,一下下地就滑在锦瑟的肩臂上,从背后瞧,两人衣带相缠,便如依靠在一处一般。
这样的姿势已叫完颜宗泽忍无可忍,两眼冒火,偏那箫音和琴声又无比契合,纵是他不擅音律,也能听出两人配合的是多么的默契,心意是何等的相通,这叫完颜宗泽哪里还有什么心情欣赏乐曲,那乐声听在他人耳中是仙音妙乐,落入他的耳中却似摧心魔音,直听的他心火高拔,嫉意翻涌。
音声高拔,别人眼前是万马嘶鸣,他的眼前却是汹汹嫉火,只恨不能拿把利剑一剑截断萧蕴手中的紫竹箫,一剑斩断两人纠缠的衣衫,也将那无比契合的魔音斩断。音声低转,别人眼前是太平盛世,他的眼前却唯剩下萧蕴和锦瑟相对视的一幕,那一幕似刻在了心尖上,钻进了他的眼珠中,直扎的他心口发疼,胸口发堵,直烧的他双眼血红,双拳紧握,微微抖动。
而瞧见此情此景心中翻腾起巨浪酸意的又何止完颜宗泽一人,杨松之却也在场,只落后了完颜宗泽等人一段距离,和李冠言说着话,待他闻声过来时瞧见的也正是方才的一幕。自打那日在廖府中遭受完颜宗泽的打击,杨松之便愈发觉得自己已然不配再去寻锦瑟。
他已向家里妥协,这些天镇国公夫人也已在忙着挑选吉日,请冰人前往提亲,杨松之这些天过的昏昏沉沉,每时每刻心中都像是被塞着一团棉花一般,喘息不过。愈是这样,他便欲渴望见到锦瑟,可得知锦瑟前往府中拜访时,他偏又躲得远远地吃闷酒,反又不敢见了。
只因他心里很清楚,镇国公在他的亲事上不会妥协,而他也无法做到忤逆生养他,教养于他的父母。他很怕,怕他再度接近锦瑟,会真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来,那样只能给锦瑟带来麻烦。他不愿做不成守护于她的那个人,却反而做了那伤害她的人。
可他自那日在廖府听到完颜宗泽的宣誓,他心中便极度不安,生恐锦瑟和完颜宗泽是两心相悦的,在他看来完颜宗泽是异族,又是北燕皇室,完颜宗泽和锦瑟是没有未来的。杨松之不可抑制地担忧锦瑟走上一条错路,会受到更大的伤害。
这些天他一直都在想这个事情,也在想如何解决此事,即便他知道自己没有资格插手此事,可他也做不到漠视这一切。
如今他瞧见锦瑟和萧蕴琴箫和鸣,先是心中震荡,醋意翻涌,盯着锦瑟的背影无法移开,接着他却蓦然心思一动,倒升出一个念头来,这个念头令他很快平静了下来。
若然锦瑟身边一定要站上一个人,他倒愿意这个人是萧蕴。他和萧蕴自小便认得,也算是相知的,萧蕴是个有担当的男子。起码这个人若是萧蕴,杨松之觉着锦瑟会得到幸福。这样想着,再瞧锦瑟和萧蕴并肩坐在一起的情景,杨松之倒觉不是那般刺目了。
他舒了一口气,本能地定睛去瞧完颜宗泽,一望之下却见完颜宗泽面上竟挂着一片风轻云淡的笑意,全然瞧不出任何不妥来,杨松之一诧,随意又不可抑制的升腾起一股怒意来,可转瞬他便又瞧见了完颜宗泽垂在身侧的双手。
完颜宗泽今日穿着一件箭袖袍,双手无所遮挡地露在了外头,此刻那一双手正紧握成拳,青筋都显露了出来,显示着它的主人此刻心中远没有他所表现出的那般云淡风轻。
见此,杨松之又微微一怔,眯着眼仔细盯着完颜宗泽倒生出一股赞赏来,完颜宗泽比他年少许多,能有这番养气功夫在杨松之看来已是不易。而且完颜宗泽这般反应,也是为锦瑟着想,杨松之虽一万个不乐意完颜宗泽靠近锦瑟,但瞧着他确实是真心对待锦瑟却还是满意的。
两人情绪翻涌,却在箫声琴音消弭后,在大皇子开口说话时,极有默契地同时收敛了所有情绪,再叫人瞧不出一丝端倪来。
而锦瑟闻声望去瞧见完颜宗泽时,他的面上正挂着那丝漫不经心的笑,似有意似无意地目光在她面上一晃滑过,锦瑟却分明感觉到他的笑意未达眼中,目光中含着一股热力,显是在压抑着怒火,只瞟她那一下,她便感觉面上要被烧个洞出来。而她身旁的萧蕴已站起身来,冲大皇子行礼。
锦瑟忙扶着琴案也起了身,稍稍退后一步和萧蕴拉开些距离才随着廖老太君等人一同见礼。
今上子嗣不丰,唯有三位皇子,这位大皇子现在也不过年十五六左右,相貌肖似其生母丽妃,面皮白净,五官阴柔,身量尚未长开,显得有些单薄瘦弱,他今日穿着一身紫金色镶银丝绣祥云暗纹的蟒袍,腰间系着象征皇室身份的明黄色嵌玉宽腰带,头扣着赤金镂空冠,通身的富贵之气,可站在人高马大,五官舒展隐含冷峻之色,气质也有渊渟岳峙之态的完颜宗泽身边,便连那股贵气也被生生压了下去。
无法,两人年纪相当,大皇子的身量却足比完颜宗泽低了两头,瞧着倒似差了五六岁一般。分明皆是少年郎,可这般一比,却似一个小孩,一个大人。
锦瑟平日并未觉着完颜宗泽和同龄人有所不同,只觉他的长相较之大锦人要成熟一点,如今这般一作比,才察觉出完颜宗泽似当真比同龄人早慧了一些。方才他那眼神,似乎是生气了,莫不是误会了什么吧?锦瑟心中想着,却也不着急,反生出一股好笑来。
“先生无需多礼,敬克早便欲来拜访先生,又恐打搅先生和老太君清净,今日冒昧而来,还望先生无怪敬克才是。”那边大皇子正恭谨地冲西柳先生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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